“郎中?”初一心头一紧, 若是看了郎中,被凌非焉知道自己是喝了春宵楼催情的香茶才这般狼狈,岂不是既尴尬又颜面全无,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于是初一赶忙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海青袍披在身上, 向凌非焉道:“这么晚了……我们人生地不熟又被恶人盯上,再去寻郎中更是十分不便。况且……郎中应该也都睡下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许多, 就别……别去了。”
“人生地不熟不是问题,让图巴尔带路就是。再不济还有张开京街巷图呢。”说着,凌非焉推开房门向走廊中望了望。说也奇怪,方才那般打斗虽不算激烈但也是铿锵有声,此刻走廊中竟无一人出来查看。凌非焉摇摇头, 心道大概是没人愿意在异乡卷入无端的争斗吧。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却了很多麻烦。
再回身的功夫,初一已将海青袍穿好,手中也提上了那两套內侍朝服。显然催情之茶的效果还没有完全褪去, 平日里轻松便可背起的包裹此时似有千钧之重, 压得初一微微弯了腰。
凌非焉似笑非笑盯了眼初一。她已经见过几次这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逞强方式,知道若是开口询问初一一定又会拒绝,便直接抬手拉过那个包裹背在自己的肩头, 又伸出手去准备扶稳彷如脚踏棉花蹒跚移动的初一。
“我自己走, 我自己……走。”初一一见凌非焉那双揽过她身体抚过她额头的芊芊素手, 就不由得惶恐摇头, 她尚且郁热的身体实在不能再靠近凌非焉了。而且海青袍上也再难承受更多衣物,既然凌非焉伸过手来……
初一顺势装了个傻,纵有万般不舍,还是将凌非焉的披风往上一搭,然后在凌非焉略微错愕的神情中扶着墙壁慢慢迈出了房门。
“你……”凌非焉一头雾水的收回挂着件披风的手臂。她伸手去是要扶着初一的,并不是向初一索要披风的呀。凌非焉有些不解,长这么大除了妖邪魔物还没有谁像躲避瘟疫一样“嫌弃”她呢。怎么初一宁肯病恹恹的走几步就要停下喘喘也不让她搀扶呢?这是要闹哪出儿啊?
“非焉凌尊!非一!!”两人没走几步,图巴尔从楼下噔噔噔大踏步跑上楼来,急切切的也顾不上掩护身份直接喊道:“你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凌非焉摇摇头,又用手指了指前面身体弯成软脚虾一般的初一,言道:“非一怕是病了,你带路,送她去看郎中。”
“病了?!好好的怎么病了呢?”图巴尔看看初一虚弱的样子,又往里看看凌非焉的身后,再瞅瞅楼下,想要说的事儿太多了,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别听非焉凌尊的……我不要找郎中。”也不知是时间久了药效渐消,还是出来透气清爽许多,又或者实在担心凌非焉会强行把她带到郎中面前,初一竟然觉得自己的情况好了一些。
“你们有没有被人袭击?方才有四个不知死活的王八羔子潜进老子房间不知道要干什么,都让老子给料理了!”图巴尔见初一还能应对答话,这才问出最关心的事情,顺便又向初一问道:“非一啊,你不是着了歹人的暗算吧?伤到哪儿了没?这附近还真有个医馆,我带你过去。”
“说了不去的。”初一气急败坏的摇头,恨不得脚下立刻长出双翅膀来赶快躲凌非焉和图巴尔远一点。去医馆?去医馆还不如让她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呆着冷静一下。
冷静?!
对啊!
初一忽然想到每次吹到冷风感受到凉意都会让她燥热的心脉稍稍稳定些,反正现在是寒冬数九的日子,街巷里冷得很,不如出去试试。
“非焉凌尊,我们是要离开这客栈吧……那我……先到门外等你们了。”丢下一句话,初一也顾不上凌非焉是否回答,踉跄奔向楼下。
“非一,你去哪呀?小心点啊,非一!”眼看初一脚下一软险些跌落楼梯,图巴尔还有点不知该不该去追了。
凌非焉亦是眯着眼睛望着初一急急离去的背影,挽了下肩头的包裹,扬眉道:“又使孩童性子,烫得那样厉害,还不想看郎中。”
“烫?那可能是染了温病。走,我带你们去医馆揪个郎中起来,熬副药吃了就好了。”图巴尔随心做了个“诊断”,边走边与凌非焉询问:“凌尊,刚才到底有没有人去找你们的麻烦啊?”
“有。”凌非焉回着。
图巴尔又问:“可知是什么人,为何而来?”
凌非焉道:“没有细问,奔着非一的歌风扇来的。我猜是长胜赌坊的人。”
图巴尔听了吹眉瞪眼道:“这帮孙子,在赌坊里豪取暗夺还不够,胆子大到开始明抢了。等明天我跟王爷说说,找个借口掀了他们的老巢。”
凌非焉听了,又道:“这几人出师未捷无功而返,只怕长胜赌坊不甘心,明日会有更大的麻烦。客栈我们再住不得,图统领可尽快前往安王府与王爷知会魇魔之事,后天便是腊月二十二,我们需在此之前将擒魔之事准备妥当。”
图巴尔应道:“好,凌尊放心。一会把非一送到医馆,我也不等天明了这就找王爷去。”
两人谈着已至客栈中厅,厅堂中黑暗暗的极是安静。凌非焉提着灯笼照了照,那一桌四人果然不知去向,只剩下守夜的店小二扑在桌上,不知是已丢了性命还是昏死过去。
凌非焉示意图巴尔看看情况。图巴尔上前推了推,小二却是全无反应。他又用手指凑在小二鼻下,这才感觉到弱弱的呼吸之气,于是他向凌非焉点点头,回道:“晕过去了,还活着呢。”
凌非焉又借着火光看了看桌边四处,终于想到一直觉得这四人不妥之处是因为什么了。说是来住宿的,却无一人携带行李,哪里是什么旅人身份。
凌非焉有些懊恼先前自己的注意力太集中在魇魔法阵之上,竟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好在她及时发现异样,才没让初一着了他们的道儿。
凌非焉再不想掉以轻心,为防万一,她还是来到了图巴尔的房间。举灯一照,但见倒在房中的四人的确是先前厅中那桌边四人,于是稍稍放心,以定魂咒将四人全部击昏入眠,这才退出图巴尔的房间,闭好房门。
待她与图巴尔来到隆昇客栈门外,见初一正专心致志的在街边店铺外的搁架上收捧积雪。她一边挖出干净的清雪,一边拍在自己的额头、太阳穴和脸颊,不过瘾时还要将被积雪冰凉了的手掌贴抚在脖颈的动脉之处。
“非一,你这是干嘛?”图巴尔凑过去,半开玩笑半关切的问道:“不是烧得糊涂发了颠吧?害了温病可不好再着凉的。你穿的又少,万一再混了风寒怕是吃不消啊。得,你呀,赶快跟我去医馆吧。”
多亏穿的少又得了霜雪之寒,初一已觉神志清醒许多。被催情茶惹起的情yu已然成功冷却,她也终于不再昏沉迷蒙。虽说全身筋骨宛如发过一场大汗般酸麻难受,但总比瘫软无力来得好。
没办法,谁让那催情之茶最好的消解办法便是与欢爱之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纠葛,而不是硬生生用残霜积雪冰镇降温来解脱呢。
“老图你别说了,我没发颠,不需要去医馆。”初一用衣袖擦擦额头,体温降下来后寒凉夜风吹来,她还微微的有些清冷。
“先把这个披上。”一直打量着初一的凌非焉终于走上前来,将灯笼交与图巴尔,再将手中披风递给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