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银眼夜魔早已不记得曾经的名字, 甚至哪怕有一丝与那些屈辱相关的记忆他都要刻意去忘记。毕竟,对羞辱的憎恨便是他成魔的执因。
而这千百年来,他竭尽全力去维系的东西不过是脆弱不堪一击的虚荣。包括他为人时的弱点,那只盲眼,都在成魔后被他重新赋予了别样的含义。世人只道“银眼夜魔”那只灰白盲眼是一颗可以看穿阴阳的邪眼。但其实, 那不过是内心挥不去卑微的“佟瞎子”给自己贴上的金装罢了。
成魔以后,他更是习惯了五界生灵对他的恐惧敬畏, 就连被天御宗二十五洞青玄真人联手封印时, 他也不曾挫了自己的“傲骨”。只道是自己一时时运不济,待到他日劈开封印再获自由,他定会把八莽山中的屈辱十倍百倍的给天御宗还回去。
然而今夜,年轻的女道师与他近在咫尺,他却从她眼中读不到一丝惧色。凌非焉看着银眼夜魔, 就好像看着罗村的水妖,苏南的花妖或是开京的魇魔。银眼夜魔没有从她的目光里感受到分毫尊重,这种无差别的蔑视让他怒不可遏到了极点。
此时辅阵上的四人除了凌非潭,其他三人都成功击落了围攻自己的算天幡。三人即刻上前一人一展招架住被凌非焉震开的三展算天幡。如此一来, 凌非焉便真的再无后顾之忧, 只见她左手凌空划出破魔咒,以真气直击推进,将破魔咒向银眼夜魔压迫而去。
银眼夜魔不敢怠慢, 以手中算天幡的魔焰迎击。这破魔咒接了, 拼的是他的魔息和凌非焉的真气哪个更胜一筹。不接的话, 就等于坐以待毙白白被道师压制一波心魂, 却是大大的不划算了。况且银眼夜魔觉得,以凌非焉的年纪纵然真气再强也深不过人间三十年修为,与她一对一拼魔息,当然是胜率十足。
可银眼夜魔没想到的是,凌非焉见他举起了算天幡,却将左手里的破魔咒往右手炎月剑上迅速潇洒抚过。只见她手到之处,本就流光溢彩的炎月剑顿时由剑格向剑身顶端漫延起灼眼的银色光辉。
银眼夜魔一愣,这女道师竟然破魔咒覆在了武器上!
不待他反应过来,凌非焉又在手掌到剑锋尖处时以手指往那最锐利的地方轻轻一点,赤红的鲜血便冲破她白皙的手指滴落在了炎月剑上。刹那间,炎月剑双侧剑脊顿时化做剑身上两道鲜红血痕,然后剑从也化作鲜亮红色,再然后剑刃也红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炎月剑的整个剑身就全部变成了饱满的鲜红色,被凌非焉握紧在手中,殷红得宛如染了血色的满月。
初一虽然从凌非茗口中听过炎月剑血魂共映后的模样,但如今亲眼所见,却还是被剑上强烈的杀意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凌非焉言无二话,足下一点凌空而起。暗夜,血雾,白衣,赤剑,决然神色凝视着浑浊盲眼。那一道划亮夜空震慑百鬼的赤炎与魔焰的撞击,仿佛瞬间停滞了所有人的动作与呼吸。
回过神来,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赤色的炎月剑正带着决杀的气势紧紧压迫着猎猎灼烧的算天幡。辅阵四人见状,即刻重筑真气助凌非焉一臂之力。
银眼夜魔被凌非焉由上而下迎面劈砍,惊诧中忙以算天幡的金镶玉竹抵住炎月剑。可剑毕竟是剑,竹也毕竟是竹,别看炎月剑与算天幡都是开启了血魂共映的上古法器,当它们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硬碰硬的磕在一起,金克木的道理就开始适用了。
华美的金镶玉竹渐渐被炎月剑锋利的剑刃刻出深痕。银眼夜魔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听他眉头一皱,低喝道:“道师,你就不怕将这算天幡给毁了?”
凌非焉闻言,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未减一分。
“非焉……”倒是凌非川被银眼夜魔的话语影响,显得有些迟疑。他无意识松了几分真气,向凌非焉言道:“你师父明陆道尊不是一直想将算天幡追回天御宗么。”
凌非墨感受到刚刚重建起来的法阵又开始不稳,急忙为凌非焉多增几分力度,同时劝言道:“师兄,你别被那邪魔给唬了!他还能有替我们天御宗着想的好心么!”
银眼夜魔听到凌非川的话,嘴角一咧,故作轻松向凌非焉笑道:“对啊,开山祖师留下的上古法宝被自家弟子盗走在先,又被自家弟子亲手毁了在后,此事若传了出去,无疑就是一桩遗笑六界的笑话。”
初一也不知凌非焉会如何抉择,只专注的与凌非焉渡气。无论凌非焉最终会收剑还是继续施压,她知道自己唯一该做的,便是为凌非焉提供最大最及时的助力。
果然,凌非焉将按在右手之上的左手又加重了些力道,轻描淡写却决绝非常的启唇言道:“如此嗜血邪器,天御宗不要也罢。”
语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展经历了千百年风霜雨雪,辗转数代道师为之驱邪净化的神器算天幡,便在银眼夜魔的手中从此一分为二,断作两截。
“啊!!!!!!!”银眼夜魔发出愤怒且绝望的怒吼。那些原本与天御宗弟子疯狂血战的鬼奴大军忽然像丢了魂一样,战斗力陡然下降许多,但却愈加恐怖狰狞。
而算天幡上本就附着滔天血气,如今忽然断裂,巨大的怨灵之念便尽数反噬到银眼夜魔的心脉上。他连连向后仓惶退了数步,右手还握着半截金镶玉竹就不得不即刻捂住胸口急促调息。
凌非墨见凌非焉一出手,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银眼夜魔就被打得狼狈不堪,顿觉十分解气,不由哈哈大笑。
银眼魔哪受得了这般屈辱嘲笑,气得他将手中两段算天幡狠狠掼在地上,一边咒骂凌非焉居然敢击毁算天幡实在造次无礼,一手却装作抚按心脉的样子偷偷摸进了道袍里怀。
眼见银眼夜魔开始渐渐变得势弱,凌非川、凌非潭、凌非墨表面上没有显露,心中却都欢喜万分。他们觉得只要能将这股对银眼夜魔的压制力保持住,并坚持到道灵仙尊率众前来,坎城之战天御宗便可稳操胜券了。
或许这就是男性与女性的区别。在三个男道师为大局已经扭转而暗中兴奋的时候,初一和凌非焉却几乎同时发现了银眼夜魔手上的小动作。
初一隐约瞥见银眼夜魔胸口怀中红光一闪,自己的心脏便也随之猛然收缩抽搐。她下意识想调动真气去镇守心脉,却痛得险些跪在地上!刹那间,初一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万千利刃刺穿撕裂了!
可初一的思绪却清晰得很,她回想起这痛不欲生的滋味她以前曾切切实实的亲身经历过。就是她赴天御宗入宗试典的那夜!就在八莽山中!就是那个神秘法阵上升腾起的将她抛在半空中的淡蓝色光柱!
可叹初一当时不晓得那神秘的法阵是作何用途。而如今,她不但知晓那便是封印过银眼夜魔的五色五行阵大阵,竟还身临其境亲身面对着那个十恶不赦的上古大魔!
初一没来由的感受到了巨大危机,她急向凌非焉望去,但见凌非焉已持炎月剑做出了御敌的姿态。银眼夜魔则是邪佞狂笑,将伸进衣怀中的那只手抽了出来,两臂一展,紧握着拳头的双手便燃起了熊熊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