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见明陆将自己安排在了青灵峰上的竹屋中,登时涌出许多复杂情绪。心照幻境中,她曾无数次重温叶小舟与天御大神聆在竹屋中的痴情缠绵,也一次次随着叶小舟的心境凄然立于屋外月色中绝望悲鸣。未料今日突然便要亲身住进前世与挚爱决别的旧处,实在说不清心中究竟是怎样滋味。她抿紧双唇转望凌非焉,却见凌非焉亦的双眼中亦是流转着难言的情愫。
见初一未有其他言语,明崖道尊便正色向其他四位道尊道:“非一入住青灵竹屋后,各宫不必正式通知,悄悄将其在天御宗籍册中抹去名字即可。向下暂且便说她此去东海与银眼夜魔狭路相逢,银眼经坎城一战身受重创已是强弩之末,被非一倾力诛灭。非一亦因此受了邪气沾染,要长期在青灵峰上闭关静养,任何人皆不可前去打扰。”
众人拱手称是,明崖又向明海道:“涂明宫于数月间连损两位首徒实是惋惜。你回去后,且以恰当理由与座下弟子妥善说明,务须稳定人心莫起风言。至于涂明首徒之位,就再等些时日另择他选吧。”
“谨遵宗主道尊谕令。”明海拱手应下,望了眼初一又向明崖询道:“青灵峰乃是本宗禁地鲜有人迹,小徒……非一身居其中,不知饮食起居又该如何安排?”
初一闻言暗中慨叹感动,想当年刚入涂明宫时还以为明海师尊是个不近人情的严厉师父,没想到今日自己已非天御弟子他却还念着一场师徒情分对他关怀备至。
明崖听了嘴角微扬,似隐隐掩着丝神秘笑意,向凌非焉道:“非焉师侄可愿沾沾这尘间俗事?”
凌非焉一怔,即刻明白明崖之意便是不再安排他人多涉此事,而由她来照应初一生活所需,拱手回道:“非焉愿为。”
如此,明崖将自己的阴阳环交与明陆,遣他带初一与凌非焉上青灵峰寻山间竹屋落脚。守峰弟子皆懂规矩,既有道尊亲自护送前来又有宗主信物为证,便不多言多问将此三人放行山中。
须臾,三人走到一处分叉路口。向左的路初一去过,是通往谪仙洞、雪顶、问天塔的方向。明陆将初一和凌非焉引向右边山路继续攀行,却是越走越见妙景的清奇之处了。
又行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明陆道尊放缓脚步似在观察。初一亦随之抬目观望,但见初春方至,半山间尽是嫩芽轻花实在令人心悦。不远处,碧翠掩映中有一幢竹制小屋若隐若现,屋旁更有棵千年桂树遒劲沧桑枝叶犹绿。
初一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微风来时那树上忽然飘下许多花瓣,如芬芳细雪落在谁人肩头。又有人面带怜爱,以纤纤素手将那淡黄的花瓣轻轻拂去。两人柔暖的目光在相视的瞬间便化作了和煦的暖阳,深深印刻在她微微震动着的金眸里。
纵是初次来到青灵峰的竹屋,也抑制不了前世记忆触景生情朦胧苏醒。初一下意识按住异色的右眼看向凌非焉,凌非焉亦是默默望着那颗静谧安然的千年桂树,眼中流转着莫可名状的复杂神色。
三人来到竹屋前,但见此处清风徐来,翠林环绕,远有山溪融雪,近有青石如台,果然是个上佳的清幽之地。而那竹屋沧桑古朴,宁静宜人,明明经历了千年时光,却并无斑驳破败之迹。
“便是这里了。”明陆道尊站定在竹屋前,也不急着推门而入。
初一更是好奇,忍不住道:“这竹屋怎么看也不过数十年风霜模样,竟是叶真人千年前的居所。”
明陆笑而不答,只向凌非焉叫道:“徒儿,看好了!”
凌非焉闻声提高了注意力,但见明陆以真气汇集指尖,潇洒于空中挥画出数道繁杂的符咒。符咒之光交相辉映,倾洒映射在竹屋之周,便有数处封印依次开解。凌非焉将那符咒默记下来,心道难怪这竹屋千年之久却依然傲然无恙,原来是有如此复杂的封印层层加持维护。
待竹屋封印完全开解,明陆才收了真气,向初一和凌非焉道:“据传天御宗未立时,叶真人曾与天御大神仙居于此。二人共堪紫麓山之封灵,断八莽山之肃杀,以此二山囚邪魔扬大道,筑天御宗悠悠千载根基。待二十五位开山仙祖立天御宗后,叶真人归入天枢宫门下。故而叶真人离去后,她在青灵峰上的居所便由历代天枢道尊加持封印,以求千年不朽维持原貌。”
凌非焉眉头一皱,拱手道:“既是天枢道尊才能知行的密法,方才师尊叫我细看,非焉已将封印符咒记下,恐有僭越之嫌。”
“哎,僭越什么。”明陆道尊拂尘一甩,呵呵笑道:“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天枢宫下任道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选吗?将此封印咒术传授于你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僭越呢。”
凌非焉谦逊道:“许是缘分未到,数年来均无新晋弟子由景门而出。或许下次入宗试典便有师弟师妹拜入我天枢门下了。”
“呵呵呵呵。”明陆拈着胡须笑了笑,边向竹屋走去边道:“老道年轻时性子木讷,只愿与墨海书山经文阵法为伴,以至天枢宫门下人丁甚稀,实在愧对历代天枢先尊。好在徒儿你不但道法深厚资质非凡,又在非字一辈极有威望,老道本想将光耀天枢门楣的重任托付于你,谁知你这不爱与人往来的性子比老道还冷淡许多。你说,咱们天枢一脉会不会就此没在你我师徒的手里?”
凌非焉闻言,忙道:“师尊别这么说,我……”
“进来吧。”还不等凌非焉说出什么保证的话来,明陆道尊已推开竹屋之门。他知道凌非焉这徒弟是个认死理的倔强主儿,倘若与人承诺了什么,便是舍了自己的真意也会履行诺言。所谓景门天枢即是机缘,他又何必无端给凌非焉加上桎梏呢。
初一与凌非焉应声走进竹屋之内,但见屋内陈设古朴简约,唯有一桌两椅一榻一几而已。
初一抬手抚摸桌面又看看手指,点头赞道:“这封印着实精妙,竹屋历经千年岁月,不但无垢无尘纤毫不染,细细嗅来尚隐约留有竹香。”
凌非焉未应初一之言,无意间将视线落在竹榻之上,便忽然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