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松开手,谢逢殊立刻从对方身上跳下来。
这个脸丢得有些大,哪怕是没皮没脸至谢逢殊这样的也难免有些耳际发热。他强装镇定地拍了拍衣袍,心里骂了嘲溪几百遍,面上还干笑看向绛尘:“是我失仪,对不住。”
绛尘没再看谢逢殊,抬步往前走去。谢逢殊见对方并不在意,松了口气跟在后面,还小心翼翼地和前面的花蛇保持距离。
三人一蛇继续往林间深处去。
接下来这段路比他们刚才走的那一段更要难行一些,甚至已经不能称作是“路”了——全是巨石绝壁,重重古藤。三人一路用法术清理障碍,不知过了多久,花蛇转过一道山壁,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跟着停在了原地,抬目而望。
眼前是两道紧紧相贴的山崖,高耸入云,距离极近,两壁夹峙之间,只留下了勉强可让一人通过的一点缝隙,隐约透出一道狭长的光,不知有多深。
是一道一线天。
花蛇爬行到此处便盘旋着不愿往前走了,三人对望一眼,谢逢殊率先提步往那道缝隙深处走去。
缝隙狭小无比,只能微微侧身而过,三人循着光往前走,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他们方过了狭长的石道,到了一处山崖边。
山崖不宽,谢逢殊往崖边走了几步,借着最后一点残余的天光,他看清了崖下的光景。
崖下是一片广阔平坦的盆地,四面环山,翠竹似海,唯有盆地里有上百座大小不一的竹屋错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每间竹屋门前屋内都点起了灯,透出昏黄的光。三人从山崖看下去,绵延的灯火宛如漫天星火落于一隅。
山野之下,灯火流光,别有一方天地。
谢逢殊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惊叹的意味:“这就是——”
绛尘答:“巫褚。”
千年独居,不问世事的西南异族,此刻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崖边有一条下山的小径,被草木掩盖着,三人顺路往下,想由此入村落。刚走了没几步,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啼。
这声音响亮凄厉,回荡在山谷之间,谢逢殊一回头,才看到刚才崖边岩石之上有一只白颈黑鹰,正扇动着翅膀死死盯着他们,眼神凶恶。
嘲溪立刻转头看了一眼崖下:“有人出来了。”
谢逢殊和绛尘闻言一起看向村落,果不其然,鹰啼之后不过几个瞬息,开始有人举着火把陆续从各个竹屋内出来。片刻之后,出现的人越来越多,上百束火把汇成一条火龙,一齐朝这边涌过来。
嘲溪下意识地想去拿长鞭,绛尘低声道:“不必。”
谢逢殊和嘲溪一起转头看向他,绛尘抬眼望着眼前的人潮。
“他们并无恶意。”
嘲溪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那行人速度很快,火把从远至近,最后停在了离谢逢殊他们四五丈远的地方。他们手中还拿着弯刀或弓箭,小心地朝这边望过来。
谢逢殊抬眼看去,发现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后背着弓箭,一身褚兰色布衣,衣裤宽大,襟边袖口皆绣着彩色花草图纹,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花哨。头发编成数十条小辫一起归拢束在脑后,颈间还有一个暗银色的长命锁,缀满银片,约莫有婴孩拳头那么大,用银圈穿着戴在胸口。
崖边那只鹰隼长啸一声,从三人头上掠过,轻巧地落到少年左肩。
少年偏头和黑鹰低声说了句什么,同时摸了摸它的背,大概是一种夸奖。随后才抬起头打量谢逢殊三人。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外乡人?”
他说的居然是一口流畅的官话,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干净得像这山间溪流。
谢逢殊冲人展颜一笑,温声道:“小兄弟,我们三人在山中迷了路,误闯此地,能否借宿几日?”
眼前的少年看了他们片刻,好像放下了防备,回头冲身后的人喊了几句。
他身后不远处,几位老人聚在一处讨论了几句,随后抬起头来提高声音冲着少年和村民说了一句话。谢逢殊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却见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举着火把让出一条路来。
少年转头冲着三人粲然一笑,一双眼睛于火光中熠熠生辉。
“阿爷说远方来的都是客人,进来吧。”
*
“我叫燕南,族里的人都叫我阿南,你们叫什么名字?”
谢逢殊看了一眼绛尘和嘲溪,见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耸耸肩,自个儿冲着带路的少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