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没有停下脚步,他微微侧头给了李斯一个侧脸,那双比冕旒更加细长的眉眼看似平淡,却让李斯硬生生有一种万箭穿身的恐惧感:“你在命令朕?”
李斯浑身冷汗顿时浸湿了衣衫,忙以首贴地颤声道:“臣不敢!”
嬴政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在这一片寂静声中离开了正殿。直到嬴政整个人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李斯憋在心中的一口气才总算是穿了上来,竟是连手脚还有些微微发抖。这一刻他再不敢多想什么,连忙爬起身快步追向了嬴政。
当嬴政走到后宫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
原本华美非常的亭台殿宇已经完全被夷为平地,哪怕是那些碎石瓦砾都半数已经成了飞灰。周围的卫士朝他跪下,却无不是胆战心惊——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在废墟之中的白色身影。
漂亮的眉眼,雪白的皮肤,青白的唇色。这些让这个人显出一股恐怖的阴冷之气,却完全无损他完美的外表。白衣飘飘,衣袂翻飞,如飞仙降临,沾染尘埃。他在笑,大声的笑,疯狂的笑。浅蓝色与暗红色的气成盘龙之状相互缠绕碰撞,将这个人整个包裹,又像是蛇一样想要缠满他的身体,将这个妖异的谪仙生生扼死。这个人的眼睛更是不详,金红的色泽无比艳丽,比之骄阳还要夺人心魄,他的额头上甚至出现了三道红色印痕,只让人看着就仿佛生出了无尽热意。
然而他脚下的地面已经在这大热的天气中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嬴政突然出声道:“皇冕旒。”
整个咸阳宫的时间都仿佛静止,所有人寒蝉若噤。李斯刚刚赶来便看到了如此一幕,饶是他这般阅历也吓得心中一憷——只怕不仅仅是他,哪怕是战神白起再生,见到皇冕旒这般的神魔之态也要遍体生寒才是。
但是嬴政却似乎全然不惧,他看到冕旒转过头看向他,嘴角竟是浮出了些许笑意:“皇冕旒,你在为何而笑?”
这个时候,冕旒的手甚至都已经抬了起来。到了他这个地步,哪怕就是挥手之间的微风都可取人性命。极度的冷与极度的热迷失了他的理智,身体的痛苦让他疯狂。可是这一刻,这个王者的声音却宛如一座暮鼓晨钟般,声音徐徐,缓缓慢慢,却如此清晰的进入脑海。
——旒师兄,你为何而笑?
——师兄,你笑什么。
似乎……曾经有人也这般说过。
为什么笑?究竟……为什么而笑?
——我笑自然是因为我心情好啊。
——也是,毕竟旒师兄是旒师兄嘛。
——师兄之豁达,玄霄难及。
他笑……他笑不是因为他开心吗?因为高兴,因为快乐,所以才会笑出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现在一样,疯魔而癫狂。
意识似乎清醒了些微,冕旒勉强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面目……威严,冷厉,菱角分明眉飞入鬓,好一派王者气度。
“嬴……政……”
嬴政周围的宫人吓得一颤,赵高更是下意识想要大喝一声大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赵高不敢,李斯更不敢——因为那双金红色的眼睛是如此的冷酷和无情,因为他眉心上的赤色印痕宛如烈日阳炎,灼烧灵魂。
一个人怎会给人这般极端的两种感觉?
那蓝气宛如清泉流水,那红气宛如地狱烈焰,神魔神魔,这个男子,聚集了神与魔之息,介于神魔之间。
“朕在问你,皇冕旒,你究竟为何而笑。”
——为什么笑?心中是这样的难受,明明、明明一点都不想笑的……
“我……”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嘶哑,但是那想要毁灭一切的疯魔癫狂却随着他的声音而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身体中力量的再一次增强——哪怕只是一点点,但是第十重的一点点,都是足以睥睨神魔的力量。
如果说他因为大意被玄霄重伤,那么如果是现在的他去,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让当时的玄霄伤到半分。
原来这就是……那个人告诉他的,《红世决》修炼到第十重仙魔之境的“双九之日”,一年一度,度不过便疯魔癫狂堕落致死,度的过就是力量的再度增长,别无选择。
不想笑,就不要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他是皇冕旒,就只是皇冕旒而已,何苦……要做不适合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