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回到周府,正赶上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送嫁妆。
他看了一眼,周四爷住的小院,拧了拧眉:“这么小的院子,能搁下凉县主的嫁妆么?”
周礼连声道:“能搁下,已经拾掇了一间空屋子出来。请公公放到那空屋子里。”
管事太监一挥拂尘,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或抱着绸缎,或捧着瓷瓶,不多会儿,不大的空屋了就满当当地堆满了东西。
放完嫁妆后,管事太监道:“凉县主,这是你的田庄、店铺、银票、首饰,你且收好。”
阿九看了眼两口大箱子,里头都是她的衣袍,一些违矩的衣物已被取走,剩下的这些都是随常的衣袍犍。
阿九将东西清点了一番,一把大铜锁挂在大木箱子上。
红绳安尉道:“县主,田庄、店铺的几位管事还在,有他们的卖身契。”
虽然往后的日子不如公主府,可好歹这也是他们往后生存的财物。
周礼歪着头,被内务府收没八成多,即便剩的是一小部分在他眼里也是一笔巨财。现下瞧着不比娶五品官员嫡女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是阿九的嫁妆,但这也是他们的钱财,他虽是庶子,却是最富有的一个。
他要给阿九一点厉害,将她调\教得服服帖帖,但得一步步地来,只要阿九同意把红线给他作妾,他可以待阿九好点。
周礼哈腰赔笑,巴结说软话地送走内务府管事。
屋里,红线把乔嬷嬷的话转给了阿九。
阿九如堕冰窖,她视作亲人的乳娘一直都恨她,恨冷氏、恨慕容悰,甚至恨整个冷家,她更没想到,告发她的密信是乳娘写的,这才让她跌落得如此快,乔嬷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她错了!阿九想着,乔嬷嬷将她高高的抬起,却狠狠地将她踹下了云端,她真的不怨任何人,唯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以为自己是出了宫,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搭进去的是自己的一切。
阿九因为身份的突变,因为乔嬷嬷的报复……沉默了好几日。
周礼对她骂骂咧咧,她像块木头不吱一声。
身为妻子,就算她再不喜周礼,却背叛了周礼,换作旁人家,是会拉了她去浸猪笼沉塘的。所以,她不恨也不怨,只怨自己曾经单纯,太过相信乔嬷嬷。
周府的几位爷,清一色都是庶子,对于阿九的这份嫁妆,人人眸子透亮,都想抢占一二,有的奶奶登门,向阿九借布料,有的来借摆件瓷瓶,她们将阿九捧得高高的,夸她大方、美丽,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周礼,则变着花样地向她要钱,一会儿说要开铺子做生意,一会儿又说要点关系谋个小吏的差使做……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九发现自己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阿九的手里只剩下两套最心爱的首饰与田庄、店铺时,当她不愿意转卖店铺借钱给他们,所有人的脸都变了,周礼更是因为她拿不出对她大打出手,还出口训骂“你这个缺心眼的,谁让你把东西借给他们,现在他们谁也不承认借了你的东西,你到底是借了他们,还是在外养了小白脸……”
周礼不仅打了,还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红线要帮她,周礼出手把红线给揍了一顿,红线在榻上将养了半月才好转。
周礼想玷污红线,被红线挣脱后,红线用银钗划花了自己的脸,看着毁容的侍女,周礼再没了兴致,狠狠地骂着:“一对丑妇”。
在后来的日子,周礼对阿九的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周家人看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便是周二爷续娶的奶奶也可以任意欺负她。
她想求周礼相护,周礼反而骂道:“你为什么要顶撞二嫂,长幼不分,没大没小,她是嫂,你是弟妹,你要敬着她。”
日子,便这样痛苦的过着,而她更痛苦地活着。
阿九常常望着天,回想着年幼时那些美的生活,她想自己这一生,出阁前住在天堂,出嫁后活在地狱。
*
六月,天气闷热,室外骤雨初停,空气清新,蛙声三三两两,蝉声错错叠叠,蛙蝉之声交替交织,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屋内宁静清幽,夜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身心俱爽。青花瓷瓶里荷花清香随风飘浮空气,雅意暗生。
温彩听罢慕容恒讲着关于阿九的事。
良久,她感叹了一声:“原来公主犯了错也会受罚?”
慕容恒刮了她一下鼻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好耳熟的话。”
“你以前说过的。”
她笑,早已经不记得了,手落在自己微突的小腹上,她瘦了,肚子却显现出来。“阿恒,你说他这么闹腾,会不会是一个小子?”
“小子好,都说儿子肖母。”
长得像她的儿子?
温彩挥着手,“取镜子。”
她细细的端祥着桃纹镜里的五官,
tang看着很寻常,瞧得久了,还是挺耐看,她轻抚着脸颊:“本王妃真是越瞧越美,你真是有福气,我这样的大美人都被娶到手了。”
慕容恒哭笑不得,没瞧过如此自恋的。温彩美么?在温家的女儿里头,她只是属中上之姿,那温家的温彤、温紫是美人,最美的当属温绿,虽然现在温绿还略有年纪小,却是越长越水灵。
“再过半月,你就怀足三月,母妃是知道的,是不是也该告诉父皇一声,总不能宫中的太医一来,你还让青莺冒充你?”
“让她继续,我没觉得不好,小心行得万年船。”
慕容恒没有坚持,且等过些日子再议,秦荣妃若是认为可以,她一定会告诉皇帝的。
温彩继续捧着镜子乐,“阿恒,明儿一早让麻嬷嬷送花到春晖庙供上。”
“这是为何?”
“我想生出漂亮的宝贝。”温彩一脸花痴样,脑海里回想着前世的两个儿子模样,那两个孩子可是个顶个的可爱,长子酷似温青,外甥肖舅,次子却是慕容恒的缩小版,她爱极了他们,能不能更漂亮一些啊。“听说怀孕的时候,要在庙里供鲜花,得神灵护佑,这样就能生出漂亮的儿女。”
二安子笑呵呵地递过果盘,“王妃是听谁说的?”
“听我祖母说的。”其实,是她穿越前家乡的风俗,但她不能说,有一个过世的汪氏,什么古怪的事都可以说是汪氏教的。
慕容恒在的时候,栖霞院的丫头不进来,对外的原因是:慕容恒有心理阴影,所有年轻姑娘必须与他保持一丈外的距离。
双双对此事十足的信,因她信,栖霞院的一等丫头、二等丫头、小丫头们全都信。
此刻,她们坐在厢房里嗑着瓜子喝着茶,一等丫头雪梅又忆起这事,骂道:“那个欲\女可把我们几个都害苦了,殿下一呆在偏厅,连我们都被麻嬷嬷责令不许去侍候。”
雪梨接过话:“那种女人贺兰家自是送到庵堂就了,就应该直接让她去死,就是个祸害人的东西。”
二等丫头跟着附近起来,也骂了几句。
双双翻了个白眼,“你们苦什么?最苦是我和雪雁好不好?她祸害了殿下,殿下现在看到年轻女子就喝斥,早前是惊慌,现在是恼怒,我们两就成了受害者。我们是王妃的大丫头,却因为殿下落下的病根,都不能近身服侍王妃……”
这是不是演得太真了啊!
她和青莺两人可知道真相。
偏生慕容恒反应夸张,连双双和青莺都不许出现在他一丈范围之内。
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慕容恒落了病根,在他身边除了王妃,任何年轻女子都不能出现。
雪雁道:“最可恶的是那两个新来的太监,恨不得把我们俩的差使都给抢了。以前还让我们值夜,现在也不用我们了。”
正说话,叫三顺儿的小太监站在门外喊道:“雪雁姐姐,安管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去花房挑两盆好看的花送到春晖庙去。”
她是大丫头,是大丫头好不好,这种跑腿的事居然让她去做。
雪雁咬了咬下唇,三顺儿笑嘻嘻地道:“雪雁姐姐,原是我要去的,这不殿下在,我们几个得服侍殿下和王妃,你就带两个小厮跑一趟。”
一定以为她是好欺负的,怎么不敢这样与双双说话?
还不是拣着软的欺负。
小丫头见雪雁的脸色难看,忙道:“姐姐,我去吧!”
双双想了一阵儿,道:“雪雁,我陪你去花房挑花。”
这个花房,自然不是温彩个人的花房,而是指王府的花房。
“三顺儿越来越过分了,竟指派起我们来。”
“算了,与他计较个什么?还不是仗着他是荣妃娘娘赏赐下来的,自以为高人一等。”
双双挑了两盆开得正好的双喜临门,是红、紫两色的蔷薇,这嫁接花木的技术温彩教给了王府花房管事,这是管事新育出来的,这让管事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