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面色古怪的打量了她一会,似是发现什么,又似是突然间失去记忆的毛病又发作了。
直看得文妃心里着急又发毛,她才挪开目光,随即却十分好脾气的对旁边一位嬷嬷笑眯眯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叫多几个人。”
文妃心头一热,却一抬头又撞上太皇太后看似浑浊实际洞察一切的睿智目光,“横竖那地方大,多几个人帮忙也快些逮住那小东西。”
既然老祖宗有令,下面的人自然十分迅速的集合了一大群宫人,然后就浩浩荡荡直往皇后的凤栖宫逮小狗去。
因为扯着太皇太后这面大旗,所以他们一行十分迅速且顺利的直达凤栖宫,并且在消息通报到皇后跟前,就开始在凤栖宫寻找那条小狗了。
“什么?老祖宗亲自带人来本宫这里寻什么猫狗?”皇后突然听闻这个消息,向来冷艳纹风不动的脸,竟切切实实露了几分错愕来。
错愕过后,凤目隐隐一沉,随即转出几分深思。
“娘娘,这事怕是另有蹊跷。”禀报的是位嬷嬷,见她沉默下来,想了一下,又谨慎的道,“奴婢瞧着,是文妃陪着太皇太后一起来的。”
“而且,这会,他们已经直接让人在凤栖宫里四处寻找那条小狗了。”
“文妃?”皇后柳眉斜斜一挑,脸色随即更冷了几分,“看来确实不寻常。”
话虽这般说了,可她冷艳无双的脸庞却没什么明显变化。除了微垂凤目,隐约有冷光自眼角流泻溢出之外,却没有任何吩咐。
那嬷嬷悄悄觑她一眼,只得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娘娘?要不要阻止他们?”
皇后却神色古怪的瞟她一眼,挥了挥手,在那嬷嬷转身出去一瞬,又忽道,“让冯嬷嬷来见本宫。”
“是,”那嬷嬷低头退出去,一会之后,冯嬷嬷便匆匆赶来了大殿。
“娘娘?”
“不用管他们,”皇后冷冷瞥过冯嬷嬷,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跟本宫说说,从昨天到现在,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神情冷漠,这话虽是疑问,然听她这语气却又笃定。尤其令人奇怪的是,皇后对于太皇太后他们的行为,竟然是放任不管的态度。
许是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皇后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忽地轻轻割了过来,冯嬷嬷心头一凛,连忙收敛心神,轻声禀道,“禀娘娘,从昨天午后一直到入夜,陛下都留在御书房没出来。”
皇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里转过淡淡若有所思,却并没有打断冯嬷嬷。
冯嬷嬷想到接下来说的话,心里却没来由一阵紧张,“昨夜,陛下是子时过后才歇下。歇下之后没到一个时辰,便突然夜惊咳嗽,还请了御医。”
皇后仍旧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不是什么秘密,楚帝昨夜忽然病了的事想必今天谁都知道,她要听的,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据可靠消息称,钦天监曾整夜观天象,就在昨夜陛下忽然染病请御医的时候,曾说、曾说:紫薇星黯淡,东南方现妖芒夺舍之势。”
皇后手里的杯子忽地轻轻碰了一下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冯嬷嬷心头骤然跳了跳,有些不安的拿眼角觑了眼上首雍容端庄的华贵女子。
殿外的光线不知什么时间黯淡下去,冯嬷嬷抬起眼角悄悄打量皇后的时候,突然发觉皇后的脸色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那不是一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冰冷,而是似暴风雨即将来临前那种阴沉沉的压抑沉闷。可那冷艳的脸庞又不仅仅只有沉闷之色,隐在那层厚重的阴沉下,更多的似乎透着一股绝望悲凉的愤怒。
又似乎还有其他,只不过,冯嬷嬷看不明白,又不敢太过长久打量,只得揣着疑惑谨慎的低下头去。
只在心里默默的想,瞧娘娘这表情,怕是要出大事了。可是这到底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她目前却无法从娘娘脸上看出端睨。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却忽然一阵喧哗。
冯嬷嬷皱了皱眉,随即敛首请求,“娘娘,容奴婢出去瞧瞧?”
皇后抬起眼皮瞟她一眼,似是万分疲惫的略一颌首,便不再理会她。
冯嬷嬷赶紧走出殿外,这才知道外面喧哗的缘故。
原来太皇太后他们带来的人,还没有逮住那条毛色雪白似茸球一样的小狗,却在追逐的过程在凤栖宫好几处翻找出别的东西来。
冯嬷嬷一出到殿外,骤然看见那些东西,心脏立时便紧张的缩了起来,竟当即脱口低低惊叫一声,“巫盅之物?”
就在殿外石阶下,两棵开得灿烂的映山红旁,乱糟糟的放着几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
那根根小银针此刻正反射着闪闪寒芒,那些寒芒映进冯嬷嬷眼里,就如一把把无形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上割一样。
而这些小人偶旁,显然正站着这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
没有人理会冯嬷嬷,因为这时正好有个宫女靠近太皇太后紧张的禀报着什么。
“竟有此事,”一直笑眯眯的太皇太后听罢忽地脸色一沉,当即勃然大怒,“简直放肆。”
冯嬷嬷被这怒吼声惊得缩了缩,正想着悄悄进去向皇后禀报此事,却忽听闻远远有太监尖利的唱传声响起,“陛下驾到。”
这不是在什么隆重场合,所以见驾的都不用下跪,但绝对不能在这时还私自走动。
冯嬷嬷心头呯呯乱跳了几下,只能垂首敛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一会就见一脸病容的楚帝在内侍搀扶下缓缓走来,太皇太后还在外头,他进入凤栖宫的正殿前自得先见过太皇太后。
“沐天来了?”待众人给楚帝见过礼,他还未开口,却先被太皇太后眯眼打量起来,还直接就截了话,“行了,你既然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自个处理吧。”
说完,她眼角瞟了瞟还胡乱堆放在映山红旁的人偶,然后摆摆手便走了。
皇后并没有出到大殿门口迎接楚帝,只是在殿内等着,待楚帝进来才意思的行了礼。
楚帝此刻过来,也不是跟她计较行不行礼的问题。
当然,也没有走到上首坐下,而是就站在殿正中,近距离的居高临下盯着她。冷沉又严肃的目光自流光溢彩的大殿扫过,然后才凝到她冷艳脸庞。
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也不说话。目光沉沉的,那幽深眼眸里似是浮游着让人看不清的复杂之色,又似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这样冷冷盯着,身为帝王天生的威压便无声无息地缓缓铺满这大殿。
不过,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任他如何威压盯望,都不动声色的木然站着。
“巫盅之术?”楚帝终于出声,不过这一开口就是暴怒冷哼,还直接将一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扔到皇后跟前,“真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
皇后平静的看他一眼,冷冷的却似含着莫名嘲弄的语气附和,“是想不到。”
“陛下今天过来,就没有别的要跟臣妾说?”
只为着用这等拙劣的手段栽赃陷害!
不过问出这句话后,皇后似是已经预感到什么,心脏忽地缩了缩。
楚帝微微抬头,没出声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皇后自不会被他目光盯得心头发虚,只是某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在这一眼里突然迅速扩散开来。
半晌,楚帝才缓缓的似是透着淡淡悲伤再看她一眼,连冷沉的声音都似含了哽咽,“太子他……已经薨了。”
皇后浑身陡然居然的震了震,不过略一跄踉却又飞快稳住,看着楚帝那沉肃的脸,随后惨笑一声,“原来……如此!”
将她全部希望都掐断了,所以才迅速布下这个粗糙的陷害之局。
这个男人,这个与她相互扶持了一路的男人。
除了一声惨笑之外,皇后竟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失态的指责楚帝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