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枫,你知不知道,在我母亲死后,在你之前,”他用力握住她双手,看着她,那双似是载了万年霜雪的幽深眼眸,此刻闪耀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熠熠星芒,“你是唯一一个。”
这深沉又热烈的眼神,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他浩瀚广袤的世界一样。
少女心头乱乱的,脑袋也似晕乎乎空白一片,只怔怔的迎着他目光,无意识问道,“唯一?什么唯一?”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我三尺范围内的女人,”楚离歌倒没有再隐瞒她的心思,直接毫不拖泥带水就明说开了,“我相信以后,你也是唯一一个。”
“难道你没有信心,成为我身边永远那个唯一?”
少女慢慢低下头,没有回应他隐含焦灼的咄咄逼人,而是缓缓回想他们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明明他身中无情,从小到大都不懂情欲爱恨贪痴。是她,将他一步步从遥远的巍峨冰山引回人间烟火。
既然那样痛苦狠绝的秘毒都无法锁住他向她走来的心,她是不是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正如他所说,以后,如果还有别的女人出现,她应该毫不犹豫用她的智慧捍卫这份唯一。
千难万险都共同跨过,难道她还要怀疑他的情意?
难道以她的智慧手段,连跨出这全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楚离歌见她沉默半天也一声不吭,心里那团火憋得越发难受。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不步步紧逼,她便永远原地踏步?甚至他一不留神,她就要悄悄缩回自己那又冷又硬的壳里去?
他真想直接拿把锤子,将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他楚离歌看起来如此不可靠吗?
他长了张拈花惹草的脸?
还是她……?
不,她是他先看中的绝世珍宝,他此生唯一的珍宝,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夺走她。
“小傻瓜,”楚离歌捏了捏她细长指头,低低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记得离王府后那片竹林吗?”
“竹林?”慕晓枫愣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原来他提醒的,是曾经在他母亲墓前对她说那番话。
她缓缓抽出手,他还不允,被她意味深长的瞪了瞪,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松开。
细嫩柔软的指头滑出,指掌一空,楚离歌觉得心头也似蓦然空落落的,有些闷闷的难受。
谁知慕晓枫看着他,轻轻娇笑一声,却复将双手缓缓覆住他手背,“嗯,你说得对,我们既然彼此都迈出了那一步,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双手坚强捍卫领地呢。”
楚离歌眼神一亮,连胸口如影随形的隐痛都顾不得,竟然带几分罕见的急切追问,“你想通了?”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冷淡淡,可其中紧张急切意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慕晓枫故意绷起脸,几分傲慢的轻轻点了点头,“想是想通了,不过……。”
“没有不过。”楚离歌立即斩钉截铁的决然打断她,“你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就在几句话之间,她细柔双手又反被他握在掌心里。
慕晓枫瞥了眼瞬间被夺去的主动权,只得暗暗在心里无奈悻悻叹一句:这男人,真霸道!
“为何如此突然?”之前他不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吗?
如今还在国丧期间,而且据她所知,他身上的秘毒无情也还没有研制出解药。
却突然在今天对她咄咄相逼,非要逼出她确定心意,还拿了移花接木的婚书来……。
越想,慕晓枫心里觉得疑问越多。
“等不及。”事情至此,楚离歌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跟她坦诚的,“时间等不及。”
慕晓枫更加困惑,“什么等不及?”
楚离歌神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等到侄儿出生,我们就去姚城。”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霎时瞪直眼睛,俏脸上泛出似古怪似羞赧的神色,“侄儿?我们去姚城?”
“姚城就是我的封地,”楚离歌幽深眼眸凝定她不动,风华潋滟的脸庞半分心虚之色也不显,“以后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们大嫂不是快生了吗?难道你比我还心急,现在就想去姚城?”
后半句,很明显透着淡淡揶揄的味道。
慕晓枫一噎,几乎被他这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的态度呕得俏脸泛红。
半晌,她暗下深吸口气,才勉强将恼火压下去,“那是你的封地。”
她什么都还没应下,凭什么理所当然让她去。
楚离歌别有深意的瞥她一眼,似是没发觉她暗暗生气一样,只淡淡道,“我的封地,以后便是你的家,你的家人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这是刚才说好的,难道还没转身你就想反悔?”
他语气淡淡,就是语调也跟平常一样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可慕晓枫却听得出来,这话威胁满满。
以她对这人的认知,这位赫赫有名的“鬼见愁”,基本不干这种没有效用的口头威胁。
真威胁,那绝对……。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小心翼翼的缩了缩,眼珠溜溜转了转,也没有直接接他这话。
默了一会,才浅笑吟吟的反问,“按照你的意思,便是过了三月就得赶去姚城?”
楚离歌点头,“不错,三月底,我们就启程。”
少女笑了笑,眼眸看似流澈清纯,实则暗藏狡黠,“问题是,明年八月,国丧才结束。我没记错的话,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嫁娶。”
即使忽略她被逼答应的事实,难道他还想没名没份就公然将她从慕府带走?
爹爹与哥哥,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
楚离歌捕捉到她眉梢那一抹飞闪的窃喜,心里就瞬间又增两分无奈。
这女人,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难道还会舍得委屈她?
“你放心,岳父与大哥,一定不会阻拦。”
“什么岳父与大哥?”少女面上一热,嗔道,“你倒是叫得顺口,现在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楚离歌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加重了语气道,“不需要一撇。”因为这事,早就两撇都全了。
慕晓枫眼睛从他如画眉目上转了几下,见他淡定如山般岿然不动,只得悻悻的心下哼了哼,却仍旧忍不住道,“你能说服他们同意再说吧。”
想了一会,倒是隐隐猜测到他如此急切离开京城的原因。
不过,没有名份没有婚礼……,说到底,他也是怕那万一的机率。
这个男人,霸道又情深的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学着如何爱护她珍惜她。
少女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她确实不该再被过去的惨痛经历束缚,如果她不肯勇敢迈出去,难道最终要将他拉进她的阴影里来?
楚离歌深深凝着她,清冷眸光里有淡淡温柔与浅浅怜惜在交织流转。然而对于这件事,却没有对她明说的打算。
只心情极好的勾了勾唇,淡淡道,“你等着。”
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慕晓枫还想问一问他关于解药的事,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他的性命她的幸福,也关系到夏星沉的性命。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眼角就掠见青若似乎焦急的在外面不时的探头探脑。
见她分心往外望,楚离歌自然立刻便发觉。顺着她视线望去,冷漠目光掠过,外面的丫环立时惊得缩了缩脖子。
慕晓枫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他指头,“行了,别吓坏那丫头。”
这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冰山一样的气息有多吓人,那森凉又淡漠的眼神就更加了,随便一掠都能让人头皮发麻,青若不怕才怪。
楚离歌收回视线,淡淡的凝住她,倒是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目送那俊秀颀长的身影趟进阳光淡出视野,慕晓枫才重新将目光收回。
“小姐,”待楚离歌走出枫林居,青若才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夸张的拍着胸口进来,“殿下已经走了,你该回神别恋恋不舍了。”
说罢,她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小姐这样痴缠,老爷知道了只怕要伤心啊。”
“好啊,敢打趣我。”慕晓枫也装出凶狠模样,拿眼睛瞪了瞪她。扬了扬眉,又立时促狭一笑,“我看,某人就差没将恨嫁二字刻在脸上而已。”
青若哪里耐得住她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连忙红着脸低下头求饶,“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拿小姐开玩笑了。”
慕晓枫哼哼,拿眼角扫过她,“这还差不多。”
“说吧,什么事?”
说到正事,青若立时将心中那点旖旎抛开,“小姐,遥州那边传来消息,那母女俩知道姜玉昆的死后,闹腾得厉害。”
“闹腾?”慕晓枫冷笑一声,“我看她们骤然痛打至亲,该是悲痛欲绝才对。”
顿了顿,忽奇道,“红影呢?怎么是你来传这些消息?”
青若面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小姐忘了,不是你特意允她一日假的么?”
慕晓枫蓦地想起一件事,难得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瞧我这段时间懒散惯了,竟连这件事都忘记。”
“嗯,红影就快满十八了,”她顿了顿,眸光闪闪的看着青若,“我记得你跟红影只差两个月,看来我是时候给你们几个多备几份嫁妆才是。”
青若怔了一下,才红着脸跺了跺脚,“小姐说红影就说红影,好好的扯到奴婢身上干什么。奴婢以后不嫁人,奴婢一辈子都留在小姐身边。”
慕晓枫立时笑眯眯接口,“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嫁人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青若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仍旧一脸呆滞的目瞪口呆模样。
想否认吧,又没有这等厚脸皮;可不否认那就等于默认,那以后岂不是……。
慕晓枫瞧着她神色变幻不定,为难得不停的搓衣角,这才笑道,“行了,瞧你这点出息,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说罢,她眯起眼眸瞥了青若一眼,却又摇头晃脑无奈的长叹一句,“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青若被她打趣得又羞又恼,偏偏脸红心慌的完全没有平日伶俐口齿,除了不依的跺脚外,只能哀求的咬着唇,“小姐……。”
“好了,不逗你。”慕晓枫瞧着她红霞如飞的脸颊,心情大好的笑道,“就按我吩咐的话传回去,她们可不能冲撞了我大嫂肚子里的小宝贝。”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笑容灿烂双颊还如沾染胭脂一般红晕诱人,可青若听着,偏偏从这话里头听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寒意来。
低下头,青若郑重的轻声应道,“是,小姐。”
待青若退出花厅,慕晓枫懒懒望着窗外,心思又飞到红影身上去了。
君白那小子,瞧着挺机灵,就是在男女情事上倒似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样。也不知红影一去,能不能称心如意。
翌日,楚离歌再度登门,不过这次他可没有直奔枫林居,而是郑而重之的去了雅竹院见慕天达与慕少轩。
据说,三人在雅竹院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然后是慕天达与慕少轩父子亲自将楚离歌送出大门。
“小姐,殿下给老爷送了一盆龙鳞竹,还给大少爷送了一套御品斋的文房四宝。”这种事倒不是慕晓枫特意交待,不过青若觉得她有义务第一时间让自己小姐了解这些情况。
万一老爷少爷他们,被离王殿下带来的心头好收卖了,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好的事,小姐也好及时想到对策呀。
慕晓枫扭头瞥青若一眼,对于这丫头傻气的杞人忧天行为除了觉得好笑还是好笑。
不过一笑之余,心底又有淡淡感动漫上来。
“龙鳞竹与御品斋的文房四宝吗?”慕晓枫似是自言自语,低头盯着手里书籍,长睫掩映下却转过几分若有所思。
“看来青若的担忧不无道理。”
高山云端一样的冰山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离王殿下,原来接近人间的时候也深谙投其所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