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这茫茫冷寂的流月城,却每年都格外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瞳没有拒绝,冷淡质感的声音轻而缓地答说:“好。”
其实不需要人推,轮椅扶手的前端有几个并不明显的隐藏按钮,手指按下,轮椅就可以自行推进,方向也可以自由调整。只是人力推动自然是更平稳一些,避免让坐在轮椅上的人感觉颠簸。
去往庭院的路途中,瞳微低头看了一眼洒落在身上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或者说天气冷寒,日光的温度就被削减得几乎感受不到。
“你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找到?”上身靠在椅背,不用自己管前行的方向,瞳于是半阖了眉眼。已经三年了,流月城就只这么大,要找个人怎么会找不到。
顾迟平稳地推动着轮椅,闻言回道:“嗯,大概是没那么容易能找到。”
毕竟能见一次已经很不容易,错过之后再想有第二次,恐怕困难。
“动用高位祭司的权力,要在流月城找个人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迟默声了会,低咳片刻后才道:“如果我说那是下界的人,你相信吗。”
怎么看也是不会信的,伏羲结界都还在那里,数千年来从无人能离开。
但事情就是出乎意料之外——
“哦,那下界……暖吗?像书上说的,有很多不同种类的飞禽走兽?”原本半阖了的眉眼这时再睁了开来,轮椅上的人平时只幽深沉静的灰黑色眼眸中,忽然多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顾迟微顿脚步,他知道对方向来寡言少语,会连着一下问几个问题是十分少有的情况。
“下界……下界就不止是暖了,夏天时候会很热。”
“热?”瞳重复了下这个字眼。
热是什么感觉?连温暖是什么都怎么没感受过的人,现在突然跳过一级去跟他说热……自然是无法理解。
无法以言语去描述解说,顾迟只能温声回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下界山河广袤,奇景也多不胜数……以后会有机会能带你去看看的。”
“好。”
第59章 别的味道
之后五年,流月城的中心位置架设起了一座巨大的偃甲炉,以灵力为燃料,运转时能提升周围气温,范围足以覆盖至所有城民居住的地方。
当流月城进入一年间最为寒冷的那几个月份时,神殿的一众祭司会依按批次每日轮流着向偃甲炉注入灵力,一次大约需要近三十人协同才能使这座偃甲炉运作。
神殿里的祭司总共也只两百人左右,个人消耗的灵力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因而这其实是非常消耗人力的做法。
但顾迟大大是已经竭尽所能了,光设计偃甲炉的内部结构差点就没让他把脑细胞给死光光,必须是能顺畅把灵力从各处传导至炉内核心的结构。
核心的承载力也至关重要,但铸造材料的选取却十分有限,最适合的材料流月城里并没有。
这座偃甲炉和未来时谢衣所尝试做的那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其不必以五色石为燃料驱动,虽对人力的消耗是个严重弊端,但勉强是能够维持住。
“你身上多了别的味道。”瞳对正靠近在他身旁给他左手敷药青年平淡说道,声音冷清。
平时他只能闻到一种淡而清冽的药香,今天却多出了别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嗯?”顾迟大大神情略有疑惑,毕竟一般来说,人对在自己身上的气味是没太大感觉。
轮椅上的人却像是为了确认,头颅微凑近到青年的衣襟位置,过了几秒之后离开,抬下眼皮:“味道很重。”
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是别的什么人留下的。轮椅上的人淡色唇瓣微动了动,双唇间贴合着的线被抿得更细了些。
顾迟大大于是思考了一会他今天早上干了什么,早上他在城主亲弟隔壁的一户谢姓人家家里,抱了抱一个奶娃娃,那只尚在襁褓中的小小幼团……名为谢衣。
早在许久之前顾迟就有刻意与这户人家打好关系,耐心等待着那个有可能改变流月城终局的人出生。
而他等到了。
“抱小孩的时候留下的。”应该是奶香味,当初养自家二号徒弟的时候,他就没少蹭上这味道,那只小时候天天要趴他腿上不然就要拱他怀里的幼团。
说完之后,顾迟大大倏忽就感觉轮椅上表情寡淡的人心情好像是变得很不错……顾迟大大表示茫然。
“再忍一会,马上好了。”顾迟拿了块巾帕,擦拭在轮椅上的人额上。对方把上身靠在椅背,半阖着眉眼闷声不吭,但额上的细密冷汗却骗不了人。
这次的药物是切实能可遏制肢体溃烂的症状,但敷药时的痛苦真的让人难以忍受,比肢体溃烂的痛感更胜十数倍。唯只庆幸这种药不必一直敷着,每日半个时辰即可。
……现在还有十来分钟。
顾迟大大看着眼前这他从年幼的少年时期看大到现在的小孩,现是已成年了。白发如霜,长相有些俊美太过,五官轮廓找不出一丝瑕疵存在。灰黑色的眼眸幽深如井,即使是坐在轮椅上,除非心盲眼瞎……否则头脑正常的人是不会敢以小觑。
想起半个月前对方与他说要去参与神殿祭司的试选,当然是轻松通过了,高位祭司的位子暂无空缺,不然顾迟觉得对方是能一举选上的。但穿着祭司们必须统一的衣袍服饰,顾迟也能依稀看到那个日后令人畏怕的七杀祭司的影子。
不过那始终是未来的事情,顾迟大大已经让轮椅上的人把头靠在他肩上,像哄当初年幼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脊。
出生于这座寂冷的神裔之城,或许就像对方所说的,是出生就注定了不幸……生于寒夜,也将无声无息灭亡于寒夜。
因浊气而病痛缠身,这座神裔之城里住着的人要遭的罪比下界人民多得太多……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努力地想要活着。求祈于神明也好,自身的奋力挣扎也好,都只是为能把眼前的一线微弱光芒握于手中而已。
“马上就好了。”轻拍着背脊,顾迟同时也温声安抚。
如果能有别的不让轮椅上的人遭罪的方法,顾迟当然想用。但要保住对方的左手,目前真的只有这种方法了。
只能遏制,无法痊愈,这代表对方每日都要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