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那脾气,的亏秦公是个干实事儿的,不然还得和之前一样。”娃娃脸青年对此毫不在意,反正他现在没法走路,那小子敢动手他就敢哭。
卫霁和厨子说好待会儿做什么吃食,回来听到这师徒俩的谈话,在旁边坐下然后好奇的问道,“先生,卫鞅先生的性子很不讨人喜欢吗?”
他现在几乎对所有人都有滤镜,毕竟是青史留名的大才,别说见面了,只听见名字就有种想要膜拜的冲动。
现在鬼谷先生和孙大军师的滤镜已经打破的差不多了,他以为接下来滤镜要被打破的是秦国初代大魔王赵渠梁,没想到商鞅能后来者居上超到了前面。
至于公子虔……算了……那人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就更不用说滤镜了。
轮椅上的娃娃脸青年丝毫没有背后说自家师弟坏话的罪恶感,将他们家老师面前还剩下几个糯米团子的碟子拉到自己跟前,然后一拍石桌开始编……呸……开始说。
老爷子被抢了零嘴儿很是愤怒,当即就想带徒弟回去实施棍棒教育,好在卫霁看他已经吃了不少,以再吃下去身体可能会不舒服为由将人拦下,然后才能安安稳稳的听个故事。
对不住了商君,您要是早点出现小子或许还能再添层滤镜,现在从孙大军师口中说出来,那就做好从神仙到凡人的准备吧。
孙大军师的口才,从来都是怎么夸张怎么讲,不说相声可惜了。
大概鬼谷门下的口才都很不错,三寸之舌能当百万之师,谈判时是什么模样他还不知道,反正讲故事时很吸引人就是了。
娃娃脸青年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他从来都是实事求是,怎么会干那种夸大其实的事情呢?
可卫鞅真的是那种……耿直到不像是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的人。
在庞涓没算计他之前,他们跟着老师一起在卫国学习的时候,哪天不是鸡飞狗跳状况百出?
他觉得自己还算稳重,毕竟庞涓搞起事儿来手段层出不穷,他就不一样了,他只会在旁边看着那人搞事儿。
反正最后老师只会教训搞事儿的人,他一个可怜的旁观者,再被一起教训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后来庞涓出师,他自觉学识不够,于是继续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大概老师觉得身边只有他一个成熟稳重的徒弟有些沉闷,所以才又收了个徒弟,天晓得这新收的徒弟就是个木头脑袋。
他孙伯灵是成熟稳重,可好歹还会逗师父开心,但是卫鞅不一样,那小子一板一眼事事循规蹈矩,往那儿一站连私塾里来找老师学习的少年们都不敢嬉笑打闹了好不好?
明明不怎么研习儒家经典,却过的比老夫子还要清心寡欲,这样的徒弟带在身边别说解闷逗趣,能把他逗乐都是本事。
卫鞅是个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不然也不会在魏国几年不得重用,可那小子又实在有才,各家各派皆有涉猎,甚至在兵法上也远超常人,如若不然,老师也不会忍着那脾气收了他做亲传弟子。
他在卫鞅拜师后不久就出师外出游历,在周边转了许久然后收到庞涓的书信让他入魏,他和那小子的相处时间并没有和庞涓一起学习的时间长,但是那性子实在是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你小子够了,有本事在卫鞅过来后这么说,他除了死板点固执点不会看脸色点也没啥其他缺点。”王诩老爷子看着徒弟在那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为了给另一个徒弟留点面子索性将人打断,“说了这么多,半点没说到正点上,你怎么不说人家拜师第二天就把你说的哑口无言呢?”
孙伯灵:……
老师,不该说话的时候别瞎说,你这样很容易影响师徒间的感情知不知道?
少年人乖巧的坐在石凳上,对这师徒俩时不时就开始斗嘴的相处模式习惯的不能习惯了,他现在好奇的是卫鞅当年怎么怼了孙大军师,不然如果只是性子不讨喜的话,这人不至于说起话来眼里都冒火。
而且,鬼谷先生您自己似乎对另一个徒弟的性子也怨念颇深丫。
师徒二人停下拌嘴,看着旁边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不由放正了态度,有些事情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吓着小孩儿。
鬼谷先生还没有放弃收徒的念头,想着等安顿下来之后再说这事儿,肯定是孙伯灵这小子回来之后太过放肆,害的他在众人眼中没有一点老师的威严,所以公子霁才不肯拜他为师。
他接下来好好教导那几个小公子,让公子霁知道他老头子并不只是会吃吃喝喝,其实还懂得兵法阴阳,不要被孙伯灵这小子带歪了啊!
讲故事的人被镇压了下去,接下来也听不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了,卫霁闻到厨房中隐隐约约传来的香味,让人将食案搬到屋里然后意犹未尽的叹了一声。
鱼汤里面炖着胡萝卜和土豆,比常见的鱼羹多了些滋味,处理过之后的鲤鱼炖了许久很是鲜美,只是闻着食欲就上来了。
推着轮椅的娃娃脸青年迫不及待看着厨房的方向,趁他们家老师不注意然后凑过来说道,“公子若是好奇,咱们接下来悄悄说,不让老师听见。”
说完,这人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推着轮椅进屋等饭菜去了,老爷子撇了撇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抬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然后拿出袖中的竹简继续研读。
多好一徒弟,怎么就不是他的呢?
*
山野之间,穿着布衣背着行囊的青年艰难的走在其中,小路难走又没有大路,时不时还要手脚并用攀爬,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山,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一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他来秦国之前就知道秦国很穷,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儿能穷成这样,怎么说也是曾经的霸主,怎么就能落魄成这样呢?
青年捶了捶胳膊,靠着树歇息了一会儿,找准方向继续走,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间看到了炊烟。
要是再寻不着人迹,他就只能和前几天一样露宿野外了,虽然晚上的外面很是凉爽,可蚊虫是真多啊。
最重要的是,山里面有野兽,时不时听见几声狼嚎实在渗人,好在他胆子大不怕野兽,不然怕是在最开始就打退堂鼓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早就入秦的卫鞅。
入眼城墙低矮,说是城池更不如说是村落,卫鞅自认为以前去过的地方不少,可他在中原游学数年,真没见过比秦国更破败的地方。
布衣青年背着行囊进城,顺着路人的指引来到县府,然后看着破败的官府擦了把汗,“这地方也太破了。”
说是县府,其实就是随便搭起来的石头房子,地方大些敞亮些,便直接被当成县府来用了。
秦国设县很早,但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发展,厉公在频阳设县,惠公在陕设县,献公继位后也设置了不少县,但是直到现在,秦国的制度仍然以国野制为主,中原诸侯国的制度在这里并不吃香。
秦人有血性,却也排外,对待外来士子或许还有几分热心,但是在官府法令之上仍是和中原相差甚远。
草原戎狄好歹一马平川,这里倒好,出个门就得翻山越岭,实在忒费尽。
秦公想要强秦,最先要改掉的就是秦人和蛮夷一样的习俗,诸侯国就是诸侯国,循礼数尊法令,若是一直和戎狄一样,中原诸国什么时候都不会承认他们。
破财的府衙里面,几个小吏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看到有人过来不由停下手中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