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赛笑得神神秘秘,田师中哼了一声道:“什么一二一的,别卖关子了。”
“吕宣抚给官家上第一份捷报的时候,压根没提这六百五十颗伪齐首级。”
没上奏意味着没有报功劳。“什么!”王德和田师中同时惊道。即使只是杀了这些伪齐兵,当时也足称大功一件。何况吕祉主要是与金人对战,以此报个杀伤数千虏人的大捷,实在是顺理成章。朝廷就算派大臣来稽核,也完全禁得住检查。
靳赛以胜利者的姿态,挤起眉眼慢悠悠地道:“嘿,吕宣抚说了,砍伪齐不算了不起的事情,跟金人真刀真枪地干才是好汉。所以吕宣抚只报了戴金银耳环头颅的数量。十七哥,您往右边看。金人的首级都在右边呢。哎,不才区区也手杀了几人,可惜是守城,没能一刀砍下来充数。虏人又喜欢抢回战死同伴的尸体。所以,最终才从战场上搜罗了这区区三百余。哎。”靳赛最后长叹一声,貌似颇为遗憾。
王德和田师中都听得发呆,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岳五!”王德心直口快叫了出来。
田师中把王德想说的完整说了出来。“吕宣抚和岳宣抚真是知己,为人行事都如此相像。”
时诸大将之中,有底气这样做的只有一个岳飞,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萌儿吕祉。田师中望向那堆已经开始腐烂的首级,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德是行动派,他冒着尸臭,亲自拎起一颗首级,又扯下那死鬼耳朵上的耳环,放在手里左捏右捏,再拿牙咬了咬,大声发表鉴定结果道:“真金白银,如假包换的虏人脑袋。绝不是杀小娘子来冒功的。俺是服气了。”
王德佩服是有理由的。即使到了绍兴年间,金人部队大部分其实仍是汉人,女真人的比例不足半数。而且正如靳赛所言,三百余斩首可能意味了数千的对敌杀伤,这样的规模足以让金人两个万人队不能成军。此回大捷的成色不下于仙人关。
田师中也是宿将,同样估算出了金人损失的规模。他想起干爹张俊不能落在人后的吩咐,立即觉得责任重大。
“吕宣抚,末将以为咱们下一步应该继续狠狠地打,绝不能给金人以喘息的机会。”田师中挺起腰板,鼓动腮帮,在会上侃侃而谈,“金人既然退到了河对岸,就是怕了咱们的兵锋。何况虏人每次出兵,不过是为了掳掠人口和金银财宝。可他们这回不惟没捞到好处,反而死伤惨重,肯定正懊悔难过着。再加上天气也跟虏人做对,又热又潮湿的,别说人了马都受不了。虏人一定是要退兵不敢再战。咱们趁机掩杀一回耀兵淮上,让虏人知道大宋将军的威风,岂非一举数得的美事?”
吕祉一袭文官的博衣宽带,在一众披带整齐的武将之中分外出挑。他前几天听过胡闳休的汇报,知道张俊并不愿意发兵救援庐州。至于这位田师中,他也是早有耳闻。平日里只以讨好张俊而飞黄腾达,并没有领兵打仗的硬本事。在历史上,此人在岳飞冤狱之后接替王贵任鄂州一军都统制,除了打击异己下毒暗杀牛皋之外,其余治军治民也是乏善可陈。此时这位草包忽然慷慨激昂锐意请战,吕祉不由多看了田师中两眼,思忖这位张俊义子的真意。
“田太尉说得对,俺也同意再揍赛里一顿。宣抚,俺领着人马在山里蹲了这十来天,可还没捞到一星半点油水呢。宣抚您可不能偏心眼,请您开恩,俺们也要上阵杀敌,同沾您的雨露。”王德一贯以粗人自居,说话略无忌惮。他朝岳云和靳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
一言点醒了吕祉,原来田师中跟王德存得是相同的心思,一唱一和堪称配合默契。以前倒是小瞧了王德,这人外表粗鲁,涉及自身利益倒是粗中有细。但王德毕竟是在请战,吕祉还是笑道,“王太尉不需焦躁,仗还有得打。说句心里话,当职不怕太尉求战,只怕太尉打得烦了再也不愿意打,那时才是麻烦。”
“宣抚,那时的麻烦那时再说,只现在也麻烦得紧。”这回说话的是岳云,“宣抚,虏人固然需要休整,淮西宣抚司大军十日十战,也是强弩之末。尤其是背嵬骑兵,天气炎热又连续出兵,战马病了三成,减员严重,需得休整几日。末将恳请宣抚静候岳、张二位相公合兵。”
这局面真是与吕祉的预料完全相反,骁将岳云反有避战之意。吕祉固然深知此次是依仗了背嵬骑兵的死战才获得大捷,背嵬军伤病进来增加的很快。但比起刘锜的八字军来,背嵬军还远未到极限。岳云的理由总让吕祉觉得这小子也有自己的私心,重点就着落在小祥子的爹或许还有他叔叔张宪身上。毕竟鄂司数次援淮西,大多都是空跑一趟。岳云这回一定是想改变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