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在场那两个人的?听说证人已经给出线索了不是吗?”
“这……易畅,我实话跟你说,”陈克略微压低了声音,“因为跟他们家有关系,事情就有些复杂了,证据有没有是一方面,就算我们想锁定他们,障碍也不小。本来今天我应该要先请示上边的,和你见面都算我自作主张了。”
易畅焦躁地翻阅着那些材料。突然一张死者的照片猝不及防地跳入视野,他心一阵钝痛,猛地将它合了上去。
“对了,这边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微垂着头,看着对方在桌上摆了两个放在透明袋里的物件。一个是项链,另一个是手机。
“是现场发现的你姐的东西。我们已经都当作线索调查过,就交给你保管吧。”
他拿起那条项链,是他姐在庭审那天戴的。上面落了些灰,但盖不住它的精致和明亮。
他透过那层薄膜细细地摸着。
“我们查过她的通话记录和信息,她跟盛业那个少爷约了见面,然后就去了那个仓库。她遇害之前一小时有给对方一个电话,后面还有几通……具体你可以自己看看。”
他看了一眼对方,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通话记录。
很快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相同的号码,名字无一例外是:弟弟。
心猛地抖了抖,他接着看向呼出的时间——三天前的晚上,近八点。
那时候,他在哪里?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案发的地点离他的住处不远。如果他当时没有跑去那个地方,如果他当时接到了电话……
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地一声掉回到了桌上。
“易畅?”陈克也有些难受,“你别内疚了,接不到电话也是正常的,这也不是案子的关键……”
本来他只是想跟易畅说清楚能从手机获得的线索,却没想到他看到记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入职这几年,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面对情绪崩溃的人们,无论是多凄厉的尖叫,多声嘶力竭的哭喊,他都已经麻木了。
而此时端坐在他面前的人,只是双手抱着头,安静地颤抖着。
这时有人扣响了门,他只好先出去。
过了两分钟,有些兴奋的声音划破了阴郁的空气:“有人自首了。”
审讯室里,身材娇小的女人很规矩地坐着。她微微弓着背,头发很乱,脸上有很多污迹。对方问一句她答一句,讲到有些地方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认识她吗?”陈克问他。
他僵硬地点点头。
讯问结束,审讯人从里面出来,跟他们简单复述了情况,然后对陈克道:“指纹对比符合,陈述也很完整,应该可以结案了。噢对了,”他看了一眼易畅,“嫌疑人说想见一下家属。”
他走进了这个不太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的人本是低着头坐着,看见他时马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下一秒就跪了下去。
易畅愣在原地。
“我知道你不管怎样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还是想告诉你,伤害欣姐真的不是我本意,真的不是!……我恨透了盛越泽,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那天我听到他说那些混账话,让欣姐那么难受,我就再也忍不下去……”
“你起来吧。”他无力地道。
他的确又恨又痛,恨自己,恨凶手,也恨世道。但是不论如何,他不需要通过折辱对方弥补自己的伤口。
正跪在他面前的人,曾为一件小事诚心回报他,听他倾诉鼓励他上进,陪着他扛过无数个追梦的日夜。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不……这是我应该的,”陶园泣不成声,“我只想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姐的面前,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姐她就冲了过来……”
“够了。”
易畅紧闭着眼,忍下内心的煎熬,“为什么今天才来?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为什么不救她?就那样留下她一个人,然后用三天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认罪吗?!”
陶园的肩膀抖了抖,膝盖向前挪动了几步,抬头哽咽着说:“不,不是这样的……我当然想留下,我当然想救她!但是后来我就被他们带走,带到一个黑漆漆的房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来……你看,我身上还有伤!我没有骗你……”
说完她就掀起衣袖,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血痂。她还想把裤腿卷起来,但被马上制住了。
面前的青年低着头站起来,靠在了墙上。额前略长的发垂下来,遮住了晦暗的眼。
她忐忑地看着他,“易畅……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欣姐……”
他打断了她,“‘他们’是谁?”
她眨了眨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说:“当然是盛越泽……还有他姐盛天薇,他们那天带了一群人过来。”
青年的胸脯一深一浅地起伏着,过了一会直起了身。
陶园想了想,有些紧张地道:“易畅你去哪?你听我说,千万别去惹他们!你斗不过的!……”
她厉声不停喊着,但始终没有回应。
有些消瘦的背影倾斜着,慢慢走出了那扇门,不管怎么叫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