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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初回到府中,在书房院静立良久,吩咐常兴:“请贺侯爷过来一趟,我有要事请教。”
常兴称是而去,腿肚子却有些转筋:侯爷一身的杀气,该不是冲着贺侯去的吧?
雪狼探头探脑地看了蒋云初一阵,理都没理他,颠儿颠儿地回了内宅。
蒋云初进到书房,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
他想通了很多事,意识到岳父这些年到底承受了些什么,更为清醒地认识到阿洛经历过的、要经历的有多残酷。
恨罪魁祸首,恨得发狂。
所以,他让太医离开了。得给皇帝断几天药,不然他得气出病来。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贺师虞行色匆匆地赶来。
蒋云初吩咐常兴:“除了我与侯爷,喘气儿的都撤出去,在院门外守着。”
“是。”
贺师虞落座,沉了片刻,确定下人都离开了,询问何事。
蒋云初为他斟了一杯酒,开门见山:“颜颜是景家的女儿。”
贺师虞险些惊得跳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蒋云初道:“明早端妃会服毒自尽。她与我说了些事情。以前想不通的,想通了。”他将酒杯送到岳父手中,“先喝一杯。”
贺师虞接过酒杯。
蒋云初与之碰了碰杯,“我敬您。”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师虞端详着他,没想笑,却笑了,“你像是一肚子邪火?”
蒋云初嗯了一声,“恨罪魁祸首,窝火。”斟满彼此的酒杯之后,换了个松散的坐姿,“我岳母不知道这事儿吧?”
“她不知道。”
“还好。”蒋云初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凝视着对方,把端妃的意思复述一遍,“您跟我聊聊?”
贺师虞缓缓颔首,喝了一口酒,开始艰难地回顾当年事。
那年,阿洛总是病歪歪的,情形很让人揪心。
景淳风带爱子离京寻访一位名医之前,私下里见过贺师虞一次,说万一有什么事,照顾景夫人一二。蒋家、何家,也去打过招呼了。
景淳风提起阿初,说蒋家那小子忒好看了些,我怎么也得添个女儿,把那小子拐到我家做女婿。
贺师虞说我要是添个女儿,就选你家阿洛当女婿。何家是指望不上了,咱不跟门槛儿太高的人掺和。
景淳风说就这么定了,还有十几年呢,能办到。
两人笑了好一阵,笑得没心没肺的。
那时连一丝对祸事的预感都没有。
那时只有对子女最美最好的憧憬。
那时,他们还年轻,天还是蓝的。
出事那天,贺夫人当即闻讯,心惊痛楚之下,动了胎气,产期提前。
贺师虞当时在京卫指挥使司当差,以陪伴妻子的名义告假,做出人在府中的假象,其实第一时间潜入了景府。在那当口,没忘记让心腹传话给何岱和阿初的父亲蒋勋,让他们留在家中——如果他们离家而又没有特别像样的理由,那么,他兴许会一并失去他们。
景府的格局、密道,他了如指掌,赶过去的时候,景夫人已经带着两名随从进了密道。
他送她转入一所隐秘的宅邸,让她顾着胎儿,照顾好自己。
景夫人说孩子生下来之后,要跟着我长年累月地不见天日么?你帮帮我,给孩子一个容身之处。而且我已经撑不住了。
他不知道她指的撑不住是怎么回事,只能宽慰,提起妻子早产的事,问她感觉怎样,要不要从贺家调一个医婆过来。
她说不用,两个随从就是医婆。
接下来的事,便在她的坚持下促成了。
她服用催产药,在第二日生下了一名女婴,托付给他,说贺夫人若是同意,就养在贺家,对外谎称生了两个孩子,等孩子大一些,样貌若是没法子圆谎,便跟外人说夭折了,安置到寻常百姓家。末了,看着虚弱如小猫的女儿,哑声说若是活不下来,就抱回来。
他让景夫人给孩子取名字。
景夫人说这是你们夫妻该做的事。
事情出的急,他思虑周全,也不周全——没想到妻子与亲生女儿会出意外。
带着服侍景夫人生产的一名医婆回到府中,听到的是妻子难产,情形凶险。
他寻由头发作了妻子近前的人,换上带回来的那个。人是景夫人的亲信,不需吩咐,便晓得如何行事。
贺家的女儿,没落地就离开了。
贺夫人产后特别虚弱,陷入昏睡,他就在那时决定,隐瞒妻子,直到妻子察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