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是相当严肃的事情,然而早就偷偷躲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偷看两个孩子谈话的香纪和静华差点儿因为平次那句话笑出来。——平次小大人是不是又偷听大人讲话了?这种表达方式可不是一个小学生该有的。

话说这两人才认识了多久?把那些几乎无法留下记忆的,坐在床上互相扔奶嘴甩奶粉砸玩具的时间去掉,大概只有四五年吧。哦,还得减去“绝交”的几个月——

远山凛没有看平次。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似乎是打算把平次的手拉开。

“我不放。——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放!”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撒谎!”

“……”

远山凛见掰不开平次的手,于是便索性拉开拉链脱掉了被对方揪着领子的外套转身就走,然而没几步就被揪住了裤子。

“……”

“继续脱啊混蛋!!!”平次大叫道。

上半身还好说,剩一件薄短袖,但是裤子脱了就只剩胖次了,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

于是远山凛只能站在原地恨得牙痒痒:“放手!”

“不放!”

“放手!”

“就不放!”

“……”

远山凛转身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你让我解释什么?!”右手握成拳头紧贴自己的身侧,“我已经跟不上你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可以读侦探小说读四个小时不抬头!!!我超过两个小时之后就什么都看不懂了!!!练琴时间长了会头痛,把位都把不准,看乐谱就像看着水里的蝌蚪!!!”

服部平次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好友自从生了那场病之后身体就不好,父亲也说过了,估计远山凛一辈子都恢复不到最好的状态了,所以他才会以为对方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在苦恼这个,但是后面那些,却不知道——因为凛他一直……都是满分,小提琴也在学校的比赛里拿过奖……

“我不敢和爸爸妈妈说!!!”远山凛的声音变得哽咽,嘴角也忍不住抽动。然而他却一直挺直着腰背站在服部平次面前,不曾表现出屈服的样子。

“为,为什么不——”服部平次闭上了嘴,显得有些无措。——这是他们上小学以来,他第一次见远山凛哭。其实不仅是两家的大人,就算是平次自己,也会觉得自己的好友比自己成熟的多,所以看到对方顺着脸颊留下来的眼泪之后,他一瞬间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远山凛呜咽着开口了——

“我怕……我怕我说了,他们……他们就不要我了。”男孩儿看着自己的手含糊不清地回答,“毕竟……像我……我这样的……”

以前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远山凛像他的同龄人一样幼稚,因为他一直显得很懂事。只是现在,当他开口说出害怕父母抛弃自己的时候,服部静华才觉得原来凛本质上也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不仅仅是远山凛,躲在房间里打算看两个孩子如何和好的远山香纪也哭了。——因为凛的那句“像我这样的……”

她的儿子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自卑到害怕父母丢弃自己。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们夫妻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刑警——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如果今天她没有拉着静华一起“蹲点”的话,可能他们还会被瞒一段时间。

远山凛就像以前那样认真学习,认真练琴,从来没有表现出难受的样子。直到服部平次敲开了他的外壳,他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一个小孩子要一个人忍受那些压力,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远山银司郎对儿子的“考验”。——把他丢到山里去。

现在远山先生的旧手机已经变成了凛的字典。直到今天,当时那个音频还存在手机里没有被删去。

她以前以为是远山银司郎刻意留下来留作纪念的,作为自己儿子第一次阴自己的证据。然而此刻想想,当时的远山凛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并且这种情绪一直被带到了现在。所以才将它保留到现在,而其他占内存的东西则是一删再删。

有时候,大人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可能会让小孩儿记一辈子。

香纪记得自己的父亲为了逗她曾经给她讲过一个鬼故事:丢在垃圾抛弃场的娃娃是受过诅咒的,会跟着路过的人回家,然后在半夜的时候站在枕头旁边看着那个人。她那时真的信以为真,然后直到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却还是在走夜路的时候看到被人丢弃在垃圾箱旁边的脏娃娃之后还是会不由得心生恐惧。

那么凛……

而房间外面,服部平次错愕不堪地看着远山凛在自己面前抹掉眼泪,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握起了自己拳头。

“凛!”

男孩儿闻言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他。

“我不会丢下你的!”平次大声说道,就像刚入职的热血青年对着樱花警章宣誓那样,“就算你以后真的变成听不懂话的傻子!”

樱花树上的几只麻雀被男孩儿突然爆发出的声音吓得拍拍翅膀飞离了这里,留下燥热的空气和微微晃动的树影。

“我们还是好朋友!!!——一辈子的那种!!!我不会食言的!!!所以,所以——”

远山凛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在九州宅邸的院子里,周围充满了青草和树叶的气息。

服部平次冲他伸出手,让他别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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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次是个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