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次的呼吸声又粗又重,他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看到凛坐在他旁边撑着自己的额头掉眼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远山凛哭。——青年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痕,见他醒了便开口说话,声音都是哽咽的,他根本辨别不出来青年都说了些什么。
时隔几个月,远山凛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平次挣扎着要爬起来舔舔兽医的脸,但是他动不了,心跳微弱地似乎下一秒就会停止。远山凛立即凑上前,贡献出自己的大腿,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去亲他,指尖埋进皮毛里沿着脊柱的方向一点点揉下去。
“平次,你是来见我的吗?”
明明可以更早地来保护区寻求帮助,然而平次却硬生生地拖到器官衰竭晚期才一步一晃地挪到这里来,倒在电网外侧。
他不是为了向人类求助,而是有什么不得不来的理由支撑着他回到这里。——他抱着一线希望想要在死前见见远山凛。
为什么会这样啊。
明明他离开的时候平次还是好好的。
上一次抱他的时候他还会咕噜咕噜地撒娇,尝试用前爪去拍凛的脑袋,结果现在却只能躺在这里,靠激素和机器维持生命,就连那身本来黑亮黑亮的毛皮都失去了光泽。
远山凛又想起自己离开之前听到平次的哀嚎,眼泪都从一滴一滴变成了一串一串,根本止不住。
他当初亲手把平次从母豹肚子里剖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亲手给对方推安乐。
就算同事们已经帮他准备好了药物,他却迟迟无法动手,心里却仍旧存有一种不切合实际的念头,仿佛再观察一段时间,好好照顾着,平次就会好转。但是周围的人以及他的理智都告诉他不可能。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看着他走。——或者,让别人来。”
看着他……走?
凛看着面前痛苦挣扎的平次,摇了摇头,伸手从旁边拿起电动剃毛机,一点一点地刮掉前爪上的毛,消毒,扎滞留针。
这是他的软弱,是他的无能。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平次的痛苦,让对方在睡梦中解脱。
平次已经感觉不到扎针的刺痛了,他就一直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远山凛给他注射了麻醉。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平次,去了那边之后不要再想着我了,我真的……不值得。”
黑豹听闻这句话,突然挣扎了一下。远山凛没有去压他。
大猫终于爬了起来。他在人类的脸颊上舔了舔,生有肉刺的软舌把远山凛的眼泪卷了起来。平次抬起头,粗糙的胡须在对方的耳边磨蹭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四目相对,远山凛哭得视线模糊,却也能读出对方眼里的感情。
温柔的,带着不舍的眼神。
这是最后一次了。
平次终究还是躺在远山凛的怀里睡熟了,用食指尖去蹭耳尖都没有了反应。年轻的兽医沉默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缓慢地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射进去,然后丢弃了用过的针头和输液管,关掉机器拔掉了管子,把这只大猫搂进怀里,抱着过了一晚。
保护区里的人一提到平次都会感到惋惜,可最终他们还是会渐渐淡忘,因为每天都会有新的动物来,有老的动物走。对于他们来说,平次的故事大概只是一个伤感的话题,感慨之后马上就能换下一个。而对于凛来说,却像是在他心口上剜了一个洞。
我亲手带你来这个世界,再亲手送你走。
我离开的时候让你伤透了心,你临死时却还想再吻我一次。
远山凛像是丢了魂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黑色的眼睛转了转,看到了放在他床头柜上的斑马玩偶。——这是平次小时候除了远山凛的手之外最喜欢的玩具,虽然他早就不玩了,但凛还是没舍得丢,一直放在自己床头。
年轻的兽医无法入眠。他拿起了书桌上的平板电脑试图转移注意力,结果锁屏壁纸是平次,解锁之后的画面还是油管上他传上去的视频,画面一亮就开始自动播放。
刚会跑的黑豹幼崽一颠一颠地追着镜头,然后因为跑得太快栽了一个跟头,嘴里紧张地大叫,生怕跟不上远山凛而被落下。
年轻的兽医记得自己以前休息的时候会用这个平板玩一些音游,当时平次就坐在他怀里捣乱,爪子在屏幕上拍来拍去捉线条,他一赶对方就闹脾气,开始往屏幕上跳,尖尖的指甲还划坏了好几张膜,直到他长大了一些,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闹,凛玩游戏的时候他就窝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时不时地凑上来舔舔人类的发丝,把自己的额角往远山凛的后脑勺上拱,一副“休息一会儿嘛快来撸我”的架势。
青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狠狠地把手里的平板电脑砸向房间的角落,然后抓着自己的发丝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平板电脑的屏幕碎了,可视频居然还在播。他可以听到视频的自己十分期待地拍拍手,喊了一句“平次,跳!”
然后就是“噗”地一下,混合着幼崽满意的呼呼声。
橘红色的朝阳在窗外缓缓升起,预示着肯尼亚保护区开始了新的一天。
而远山凛却像是被遗忘在了黑夜里,一个人跪在房间里哭到意识模糊,喉咙发干,最后累得跪不住了,就躺下来看着头顶处低矮的天花板。
“谢谢你还爱着我,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
再见,平次,我的大猫。
如果你还有来世——
“……我在想什么啊——生命这种东西,哪里来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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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520,给大家发个刀!(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