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智被人簇拥着走到棺材旁边,冷眼扫了一下这群人,然后不屑地斥责道:“胡闹,当着死人的面扭打,算什么事。”
方雨鸿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般,“嗷嗷嗷”叫着,每一次竭力的发生,都震得发炎肿大的喉咙一阵剧痛。他使出全部的力气,从仰卧状变成俯卧态,然后想用没有手脚的四肢匍匐前爬。可是他太虚弱了,就像一只没有身骨的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像前蠕动。每一次蠕动,还伴着肝胆俱裂般的疼痛。
他在心里一次次呐喊:“爸,爸,你的宝贝儿子在这里,你往这边瞧瞧啊。”
是的,方大志往方雨鸿这边瞧了,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所以在顺手擤鼻涕时顺带瞟了一眼,可惜,风沙迷了他的眼睛,就在他侧头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继续教训那些人。
“我与你们的父亲,也不过是年轻时有过一面之缘,然后拍了张照片而已。这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不好参与的。”
“哎呦!方大院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听父亲说,当年你各种司法考试,可都是我父亲代考的。”
一个贼头贼脑的人贱兮兮地盯着方大志。
“胡说八道!”方大智厉声骂道。他的老脸已经涨红,肌肤扭曲成团。
方大智剜了一眼那个男子,然后一甩袖子,气咻咻离开了。
那群人也一窝蜂地跟在他后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看着那群渐渐远去的背影,方雨鸿心里燃起的那根火柴瞬间熄灭,他趴在干枯杂乱的野草堆里,“嗷嗷”地呜咽。
北风像不知疲惫的孩子,不停地从他受伤的脸上刮过,一阵阵地疼。那具暴露在外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泥土里,不知今夕是何夕,明日是何日。亦不懂得冷暖人情。
多好啊,方雨鸿心里突然羡慕起那具尸体。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嘎然离开人世,不知痛苦是啥那该多好。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慢慢体会走向死亡的过程。
更可怕的是,到了夜里,他迷迷糊糊闭上眼睛时,突然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伴着呼啸的狂风,好像裹挟在其中哭泣着战栗着。
方雨鸿无力地撑开眼皮,只见那个棺材旁跪着一个影子,这个影子特别小,像一个小孩,她弓着背,两只手一下一下捧着泥土,又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撒在那具尸体上。
“儿啊,是妈妈对不住你啊,小时候没有好好管着你,害得死了都不能安息。你小时候偷别人家的鸡鸭,我只道你调皮,长大就好了……”
听那苍老无力的声音,该是一个的上了年纪的大妈,她说的一个个字,就像一把把利刃一般,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上。
多么像自己啊,他哀伤地想着自己快三十年的生命历程,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像真的没有一件值得回忆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他就像一个混沌痴顽的孩子,恣意地在大地上撒欢,不顾及他人,不考虑后果。在这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悔,什么是未来。他只活在当前的一秒,以他人的泪水为饮,以他人痛苦为乐。
耳边不停地响着老人的忏悔声,方雨鸿以此为乐,以风为被,以草为床,幽幽地闭上了双眼,但愿,这一闭,永远别再醒来了。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堕入轮回,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