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为他守孝吗?”
“父死,子当服孝三年。”沈取之言,甚为清晰。
那一瞬间,张廷玉垂首笑了一声,道:“有骨气。”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是当年不要我了,怕我若没了,让母亲伤心,那便当……从来没有我这么个忤逆的儿子吧。”
沈取头一次喊张廷玉“父亲”,张廷玉不曾回转身,却知道身后的沈取已经跪了下来。
祠堂里,是张家列祖列宗,是张廷玉父子二人。
可出了这道门,他们便不是父子了。
沈取深深朝着下面磕了头,表情却还很平静。
他不恨,因为他从没把张廷玉当成过自己的父亲。
即便是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孺慕之情,也很快被当年的真相所击溃,人世终究残忍,而他不愿再去想这样残忍的事情。
若沈恙缺个人送终,他今日便为沈恙送终。
张家子嗣也不单薄,不少他一个人姓张。
磕头毕,沈取嗓子有些喑哑,道:“先生,学生告退。”
张廷玉淡淡到:“一路……当心……”
沈取没回,退了出去。
张廷玉就这样僵立在祠堂之中许久,他有些站不稳了,鬓发霜白,已然开始日落西山。
抬手,沾着朱砂和墨迹的手指,轻轻将牒谱翻开。
他看见自己名字后面那一页下头,空着的一个名字,后面是张若霭,脸上一丝表情也做不出,只有满满的灰败颓然。
如今已经分不清对错。
没了的,便永远地没了。
早在顾怀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张廷玉便也知道了,这个儿子,是永远回不来了。
所以他又何妨狠心绝情?
只是抬眼看着祖宗牌位,张廷玉有些恍惚,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虚弱。
他手抖了一下,牒谱又被盖上,他缓缓放下袍子,俯身跪下来,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头,便这样跪着没动了。
这一跪,便是一个日夜。
太阳落了,暮色斜了,夜也到了。
而过了这一日夜,张廷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耽误了一日的早朝,皇帝也没怪罪。
因为这一次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又有李卫这边调停,张廷玉主持,很快盐帮内部很快就解决好,安插了一些人,同时江南也处决了一大批的官员,隆科多暂时被革职,次年给了个闲官,也是被这一件事给牵连的。
倒是张廷玉,很快开始在次年着手建立军需处。
在雍正刚刚登基的时候,青海有战事,当时有年羹尧,如今西北战事将起,并不怎么安宁,雍正也是劳心劳力,索性将当年张廷玉构想的军需处摆弄出来,在前面建了个值班房,设置值班大臣,只处理当时的军务,不能羁押。
而顾怀袖很清楚地知道,后来,这里变成了军机处。
雍正五年十一月廿八,张廷玉由文渊阁士。同年文华殿大学士萧永藻、嵩祝,被以翰林院为首的清流弹劾,且经李卫查证,此二人与隆科多与俱曾与沈恙过从甚密,二人先后被革职查办。隆科多亦事涉沈恙一案,被圈禁。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有驳斥皇帝者。
六年四月廿一,张廷玉由文华殿大学士晋保和殿大学士,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