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烟心中转念,向毕氏凑近一些,轻声道:“可是洛城的家已在苏城,在这宫里,终究已是外人!”话说完,摒息凝神,侧耳倾听,盼能听到些当年的事。
太后良久不语,整个内殿,只余她绵长的呼吸。
就在楚若烟以为,她再不会说什么时,却听太后悠悠一叹,低声道:“都怪哀家,没有护好舒丫头,你……你也怪着哀家罢?”
这是在说舒氏之死?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顺口答道:“太后何出此言?洛城不敢!”
毕氏“嗯”的一声,又不再说话。
这一次,楚若烟越发耐着性子等下去。
果然,又隔了片刻,只听毕氏道:“你不曾怨,只是,你再不曾给哀家写过信……”
后边的一句,转为低声嘟哝,不曾听清。
是舒氏亡故之后,洛城再不给毕氏写信?还是……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洛城知道舒氏在宫中为人所算,所以有所怨怪?
楚若烟不解,凝眉思索。
毕氏在那一句之后,似又沉沉睡去。
楚若烟又等一会儿,听她再不说话,便将手慢慢抽出,替她盖好薄被,悄悄退了出来。
外殿里,郑嬷嬷见她出来,微微俯首,向内殿望去一眼,跟着她向外走,低声道:“楚大小姐这就出宫去?”
楚若烟点头道:“等太后醒了,劳嬷嬷代若烟说一声罢!”
郑嬷嬷应一声,却并不停步,反是一路送出长寿宫来。
这倒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楚若烟诧异,脚步停下,唤道:“嬷嬷!”
郑嬷嬷摇头,轻叹道:“将军夫人和先皇后之死,是太后的两个心结,方才楚大小姐听到什么,都莫多想!”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脱口道:“嬷嬷可是知道些什么?”话出口,惊觉自己问的莽撞,又连忙停住。
郑嬷嬷向她注视片刻,摇头道:“在这宫里,老奴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又能知道什么?只是当年,先是将军夫人亡故,随后盖皇后身亡,九殿下被逼离京,太后伤心许久。”
“可是,郑嬷嬷跟在太后身边日久,对我娘想来甚是熟悉!”既然说走了口,楚若烟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径直问了出来。
郑嬷嬷点头,转头去瞧宫道两旁的花木,轻叹道:“洛城长公主出嫁时,先帝登基不久,他极疼这个妹妹,便许太后亲自送出城去,老奴跟在身边,亲眼瞧着那日的盛况,当真是再没有过的殊荣!”
“原来那日嬷嬷是一同出城的!”楚若烟轻语,又再问道,“都说我外祖母出嫁,是苍辽从不曾有过的盛况,却是怎样的盛况,并不曾听过。”
郑嬷嬷的思绪,也似飘回久远前的那一日,轻叹一声道:“她大婚那日,莫说满城的飞花,就是那大红的地衣,便一路辅出城去,直到十里亭。先帝给她的嫁妆、从仆装了九九八十一辆马车,尽数是红绫覆盖,马饰金鞍,前头的已到十里亭,后头的还不曾出城。”
当真是十里红妆!
楚若烟赞道:“先帝对外祖母,当真是疼爱,又如何舍得她远嫁?”
郑嬷嬷含笑道:“那苏城舒家,与皇室本就有些渊缘,也是缘由天定,那舒公子来上京只与洛城长公主一面,二人便情深相许,先帝虽说不舍,却也只能成全他们!”
才子佳人的戏码,没有任何的波折!
楚若烟点头道:“先帝如此疼她,听到她丧夫,想来心疼的很!”
“可不是!”郑嬷嬷点头,“那时,洛城长公主所出的几位公子大多已经长成,只余一个小女儿,还不曾及笄,便一同接了回来!”
“哪知道舒家小姐一进上京,满上京的公子都疯了,争相求娶,结果被我爹拔了头筹,是吗?”楚若烟接口。
郑嬷嬷笑起,点头道:“先帝和太后都说,也不知楚远那小子几世修来的福!”
楚若烟本是含笑听着,听到这里,笑容渐渐落下,轻声道:“可惜,任我爹如何珍爱,终究未能保全她!”
郑嬷嬷微默,跟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若烟向她定定而视,慢慢道:“嬷嬷,十六年前,皇上登基那日,嬷嬷是在宫里罢?”
郑嬷嬷微默,点头道:“那一夜,这宫里宫外,都不太平,外头的喊杀声,直传进宫来,老奴胆颤心惊,只想着,若是宫门被破,要如何护皇后周全,反是皇后没有一丝担忧,只是尽力服侍先帝!”
这个时候,她口中的皇后,自然是如今的太后,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