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教授抓了瞎,突然之间多出一个孙子来,还是没灵魂的那种,莫非是痴呆儿?他试着和昆仑交流,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昆仑,十八岁。”树人机械般回答道。
“你吃点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谢谢,我不吃饭。”
“那你喝水么?”
“喝。”
邵文渊倒了一杯纯净水递给昆仑,又问他记得什么,昆仑一副很费解的样子,似乎不理解这个问题,于是邵教授改了说法,说你会背唐诗么。
昆仑喝了一口水,咂咂嘴,说:“唐诗有五万多首,你说哪个?”
邵教授心中一喜,道:“你最喜欢哪一篇?”
昆仑朗朗道:“当然是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邵教授说:“背诵不算本事,你能默写下来么?”
“我能。”
邵教授急忙去书房展开宣纸,磨了徽墨,取了一支羊毫湖笔,昆仑接了毛笔,略一思忖,下笔如有神,他是站着写的,悬腕更显功力,一手漂亮的行草飘逸恣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首春江花月夜一气呵成。
这幅场景让八十六岁的邵文渊想起了七十多年前的一天,那是解放后不久,十三岁的邵文渊正上初中,虽然他出身于书香门第,启蒙就练毛笔字,但总是不得要领,爷爷给他安排了一个书法老师,他听说这个老师只有二十八岁,顿生轻蔑,在邵家大宅的书房中,两人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那老师风华正茂,英气逼人,穿一身薄呢料中山装,夹着书本,不戴眼镜,他问邵文渊最喜欢唐诗中的哪一首,少年邵文渊翻了个白眼说当然是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老师笑着说巧了,我也最喜欢这一篇,咱们各写一幅字,就写这首诗,如果你写的不如我,你就认我当老师。
年少气盛的邵文渊答应了,两人铺开宣纸,挥毫泼墨,其实邵文渊底子不错,写的一笔楷书有板有眼,但是对比老师的行草就逊色太多,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光明磊落,当场认输,拜此人为师,这位老师就是南裴晨,后来他才听说,南老师和自家是通家之好,书法师从于林散之,那可是著名的大家,称之为当代草圣亦不为过。
南裴晨写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的这幅《春江花月夜》至今收藏在邵文渊家中,他打开柜子,拿出卷轴,打开铺在桌子上,和昆仑刚写的这一幅墨迹未干的行草比起来,分毫不差,就是一个人写的。
邵文渊老泪纵横,南兄回来了,虽然三魂七魄不全,但神韵到了。
“昆仑,陪老弟,不,陪爷爷,不,这辈分乱的,陪我喝一杯吧。”邵文渊拿出珍藏的茅台酒,还是上次和李海军相聚时开的那瓶,家里没啥菜,老人家自己动手炸了了花生米,把剩下的酒全干了。
昆仑对老教授激动地反应视若无睹,他只是对杯中酒好奇,这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和水无异,喝一口,口感不佳。
邵文渊喝了半瓶酒,加上人老精神就不好,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昆仑把轮椅上的毛毯拿过来给他盖上,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
苗塔格摊上大事了,他从上了树人高中之后就一直不顺,用姐姐木孜的话说就是一直在水逆里没出来,首先是个人问题,他刚从中考的压力下解放出来,又度过一个放松的暑假,少年压抑的荷尔蒙肆虐的释放,进入高中后还没来得及刹住车,就在军训时遇到了一个欢快可爱的女生,对异性的憧憬和好奇突然爆发,苗塔格恋爱了。
准确的说是单恋,那个女生叫单莺歌,也是凭成绩考进来的,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树人高中是私立中学,有着明确的鄙视链,作为近江乃至江东省最好的私立高中之一,大部分学生是不需要考试的,他们甚至不用挤高考的独木桥,家长早早就联系好了国外的名牌大学,那种二十年前流行的欧美澳野鸡大学早就时过境迁,中国家长对藤校的概念理解不比美国家长差,所以树人高中根本不和普通高中拼升学率,只是介于国家教育部的相关规定,必须招收一定比例的公费生,所以才对社会招生,既然招了,就得凭成绩说话。
所以,树人高中里等级最高的是那种学习成绩优异,至少掌握两门外语并且非常流利,兴趣广泛多才多艺,相貌出众个头挺拔,性格阳光开朗,而且家境非常优渥的孩子,其次才是木孜和塔格这种中考状元榜眼探花级别的普通百姓家的优等生,最受鄙视的是那种家长费尽心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名额,递来的条子,使学校捏着鼻子接受的成绩又差,品德又不怎么样的各种二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