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竹坞纸家 樱桃煎 2227 字 16天前

“你摘了我的花儿。”霍沉语气有些生硬,比先前霍涛刻意惹他不悦得多。

“岂敢,”霍涛否认到一半又不想再否定,改口道,“三弟觉得花儿要紧还是贺姑娘要紧?”

霍沉闻言面色一沉,静默会儿转身去了书房,霍涛捏紧梅花跟上。

……

书房内,霍涛端着死皮赖脸要来的茶嗅啊嗅,霍沉坐在窗下自顾自下棋,不予理会。

“如何不着急问我?”霍涛问。

“憋死你。”霍沉冷漠。

“……”

霍涛轻笑声,放下茶盏,一手托腮,一手拈起丢在几上的小梅花,漫不经心地问起:“霍远那老贼真是你打伤的?”

霍沉落子的动作微顿,总算转过头正眼瞧他,并不客气:“我以为是你。”

“有趣。”霍涛笑得更为真心,“我为何打我父亲?我虽恨他,却也敬重他,倘或没他,世上又怎会有我?我又怎会锦衣玉食、为非作歹活这二十年?对么,三弟。”

霍沉最恼别人与他讪皮讪脸,更恼霍涛与他说的这些话,当即沉下脸色:“不说事便滚。”

“啧,呕什么气?”霍涛撇撇嘴,又捻了捻指间脆弱的小梅花,道,“这缃梅倒很像贺姑娘,她那年打我时就穿着身鹅黄色衣裳,身上也似花儿这般香喷喷的。”

霍沉捏了捏棋子,冷言相向:“不妨再说一句。”

“哈,有妨,有妨……眼下在人跟前讨巧的可不是我。”

拐弯抹角半日,霍涛总算想起来“告密”,将霍洋寻上贺无量的事说来,末了懒洋洋喟叹句:“想我平生羡慕过不少人,却是今日才羡慕起大哥。”

霍沉瞥他一眼,霍涛的确露出羡慕神色来,一边喃喃自语:“羡慕他竟真正勇敢了回……”

话落,霍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额,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回他一句:“你也可以。”

霍涛想也不想地嘲弄声,俄顷,阴云罩顶般,脸色也转向阴郁。

“我不行。”他低哑着嗓子,声音划破一室静谧,忽的,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咬牙切齿地高喊出来,“我不行!”

“我的身体里没有一丝高贵的血,我只是活在青砖明沟里的胆小鼠辈!我和我们的父亲一样,不像祖父,不像我们那从未见过面的大伯,不像你们任何人!我甚至没有温和善良的母亲!更没甚么慷慨大义的舅舅援之以手!”

他从交椅上弹起身子,双目猩红:“我若是勇敢,早便杀了他!”

他似是中了邪,极不受控,霍沉眸光落在他身上,没表出丝毫异样情绪,只手心难得地发了热。

霍涛站在原处大喘着气,半晌后,凉水兜头般哆嗦下,好若被自己的话吓坏,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窗前黑影晃过,霍沉恍若未见,对着棋枰没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阿蒙寻来书房外,隔窗问话:“爷,外头又来了个叫霍洋的,见么?”

霍沉醒神,垂了垂眼,起身出了书房……

***

翌日一早辰时未过,贺家小院便让一众纸农围得水泄不通。

篱落里头的自然是些说话有些分量的老纸农,外头密密麻麻站着的,则是些年轻后辈与小学徒。

郁菀牵着令约坐至前廊,见她家姑娘难得露出伤怀,伸手捏了捏少女,低声劝慰:“昨儿夜里不是说好的么,这事并非因你而起。”

“可我没早些将方琦的事说与你们。”

说起这个,郁菀又气得瞪她眼:“还敢提这个?”

昨儿夜里贺家几口促膝长谈,听她说起方琦这事,贺无量当场抛去忧烦,炮仗似的炸了起来,臭骂方琦一顿。

为了这事,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重话的乖巧姑娘被数落了不下十句——贺无量三句、郁菀三句、阿显若干句。

“……”令约垂下头,眉间仍旧闷闷不乐。

郁菀当即败了阵:“罢,今日不该说你。你只消知道,这事并非方琦能做主的就是。”说罢回头扫视眼闹闹哄哄的庭院。

院里除去些纸农,还有个外人优哉游哉地坐在轿上——方家管事李通。

郁菀慢慢收回眼,道:“那李通今虽帮衬着方琦做事,可他仍是方胜那里的人,方胜为人不比方琦大度,我们两家早便嫌隙大构,这次的事想来还是他拿拒婚当引子报私怨呢。”

这番话被她说得宛若平常闲话,丝毫不带嘲讽意思,令约偏了偏头:“什么私怨?”

她只知从前方家太老爷在世时,清溪坞与方家相处极为融洽,许多芥蒂都是从方如山逝世后才有的,再详细的并不知晓。

郁菀又偏眼看了看院中的贺无量,回头来竟扬了抹浅浅的笑:“昨夜里原想同你说了这事,可又怕你爹爹听后又生闷气。”

令约:“……”

隐约变得有些奇怪。

“我同你爹爹成亲前,方胜也来郁家问过亲,不过方老爷为人正派,有他管教,方胜行事规规矩矩,除了冰人与几个邻里,旁人并不知晓此事,之后么,大伯母自然是替我谢绝了亲事……后来我应下你爹爹的提亲,方胜自觉丢了身份,从那时起就与我们两家不对付。”

令约从不知还有过这么一出,呆得像只定神的兔子,郁菀笑盈盈点了点她脸颊:“也不止这些,人心恩怨谁又说得清?分槽的事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各自盘量得出,怪不得任何人,更与你没甚么干系,知道么?”

少女摇摇头:“也不怪方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为’是说修身修为,方家父子心胸狭隘,已是‘不为己’,自有天地报应,何劳我们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