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竹坞纸家 樱桃煎 2258 字 16天前

采料不仅要在外地采伐嫩竹,还应在外地进行加工晒料,否则两地相距再近都不便运输。于外地采伐加工的竹料叫做过山料,只能造出二等纸以下的纸张,又因阳光晒燥,收回本地后浸坯时日需更长,故而成纸晚、上市晚,进而影响到当年纸货的行情与收入。

这般,唯有以数量着手,维持纸坊收入,此次商量的便是猫竹山上的斫竹范围。

东西两槽还似以往那般从南段砍往北段,他们的安排大抵也没改动——从中段往北砍,马场搭在蜻蜓湖附近。

谈妥后,贺无量径直起身带他去纸坊,却不料韩松叫停他:“前、前辈且慢,晚辈还有一事相问……”

贺无量觑他良久,还是重新落座,顺带发现,他家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堂屋,不见踪影。

***

细雨吹落,微弱得不像是夏日的气魄,甚至还比不过清明时节的雨。

霍沉骑着白马悠然穿过竹林,回了竹坞。

而后,一片花花绿绿的东西撞进眼帘。

他微微蹙额,一滴雨端端落去眉心的小川里,此情此景,不免教人想起方家派媒人来的那次……

他一声不吭地绕过小院,并不知他的马儿路过小院时不屑地斜了斜眼,替他向院中的白马投以敌视的眼神。

——可恶,还不及马棚边上的小驴可爱,怎敢当白马?

无缘无故被瞪的白马委屈至极,重重地打了个响鼻,伴着声弱弱的嘶鸣声,引得令约朝外看上眼,趁他们还在商量采料事宜,出了屋。

篱笆旁一马两骡都淋着雨,圆眼珠上充当睫羽的细毛盛着亮晶晶的雨珠,若是从前,她或许已经牵着它们到宽敞的驴棚底下去,但如今,屋后住进新的主人,马棚也是他们的地盘,不得轻举妄动。

她想了想,略带怜悯地捋了捋白马后颈,宽慰道:“横竖雨也不大,你多忍会儿罢。”

响鼻也不愿打的白马:“……”

她果然只是短暂地关心它一下,之后快便走开,没有回堂屋,只是坐去迴廊底下——侧身而坐,胳膊轻搭在凭栏上,脑袋一歪,百无聊赖地叹息声。

无趣,总觉得有甚么事需要她去做。

但她知道,纸坊缺她一个并不会有甚么不同。

“阿松所问何事?”屋里重新传出声,打断少女的百无聊赖,她这才反应过来里头静默的时候过于久了些。

“哦,有件事晚辈在鹿灵时略有耳闻,今日冒昧提起……听闻贵坊分槽是因与方家生了龃龉,受方家胁迫,可有此事?”

“呃,这么说也无错,”贺无量尚未接收到眼前青年的某种弦外之音,还在向他感慨,“到底是因果宿命,或早或晚的事,没甚么稀奇。”

“如此说来,方家公子……”

“咯吱——”一声刺耳的石子碰擦声从耳畔下方传来,令约一惊,当即收回注意,只听心跳得扑通扑通响。

“咯吱。”又是一声。

她缓过神,撑住凭栏,探出脖颈向下看。

“……”

底下不知几时站来一人。

“你。”她呆呆吐出一个字,随即吞回剩余的话,做贼心虚似的瞧了眼敞开的窗,然后若无其事地飘过窗扇。

郁菀正听堂中的青年含含糊糊意有所指,偏头见她晃过以为是不愿听,全没猜到她这是教人夺走了全部注意。

走得远些,令约放低声问底下走着的某人:“为何在底下站着?”

霍沉面不改色:“回竹坞时路过。”

“你没骑马?”她不可思议地疑问句,但霍沉没有答话。

因二人都已转过廊角,瞧见了孤零零拴在柴门外的白马。

谎言不攻自破,场面一度变得难堪。

令约停下步子,扶着阑干一瞬不瞬地看他淋雨,霍沉终于教她盯得沉不住气,僵着声认下这偷听墙角的猥鄙事。

“瞧见府上有人拜访,便想探听探听谁人品味如此之差。”

“……”令约一噎,猜他指的是韩松带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禁替韩松委屈,“作何嘲笑他人品味,难道只你的品味好眼光高么?”

果真没看错他,当真是个以“貌”取人的。

她又抬出她的记仇想法,说话时语气不经意的带上几多不满,落到霍沉耳中,便成了维护屋里那人,当下吃了味,比进了醋窖还酸。

她难道不知里头那人在打什么主意么?最后那些话分明是想拐弯抹角说既然方贺两家生了嫌隙,那么他便也不客气地痴心妄想了。

竟还帮他说话。

霍沉怄极,气夯胸脯的后果便是脸色也变得奇臭,令约没等到他答话本就心虚,再一看这模样,顿时没了脾气,索性扯了个小谎掩饰自己的小气:

“我是说,里头那人你也认得的,是鹿灵的韩大哥,你们好歹是熟识之人,那话倘教他晓得岂不尴尬?”

“我同他不熟。”霍沉想也不想地反驳句,脸色依旧阴晴不定,无端问她,“他如今春秋几何?”

令约不解,但还是答了他:“弱冠之年罢。”

“他既与我同龄,为何你称他是韩大哥,称我就是霍公子?”

他的质问教她无端红了耳根,瞬间短兵相接:“霍公子不也只叫我贺姑娘么?”

此话出口,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五十步与百步之分,到底凭什么针锋相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