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开完,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将近八点了, 连教学楼内的走廊都熄了灯,有些黑漆漆的。
时间有些晚, 有些家长却仍不愿离开,拉着各位老师还想再聊两句,其中围着班主任胡婵的人是最多的。
陆沅晴没有多留的意思, 让夏之余把书包收拾好, 赶紧回家。同黎莺的家长道别后,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出教室门, 刚跨出教室门的脚却停下,伴着一声清浅的抽噎声朝后退了两步。
夏之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欲问她,便听她妈把手提包朝后一扯急问道:“您怎么样?撞疼了吗?”
包质地偏硬, 里装了不少东西, 拎起来还有点沉甸甸的,陆沅晴听人的哭声,以为把人撞得不轻。
“没事, 咳咳……不好意思啊, 我不应该咳唔、站在门口的。”那家长一回头,连冲陆沅晴摆手,转到光线下的一双眼却红彤彤的,眼皮看着有些肿。带着略微的咳嗽声站在冷色的灯光下, 看着人状态着实是不好。
见她这副模样, 陆沅晴明白过来, 撞的那一下应该不严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包里拿出包纸巾,从中抽了一张给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歉意道:“实在是对不起,刚刚我没注意,撞到您了。”
夏之余看着接过纸巾的女人,将她的面庞和记忆中的一人相吻合。站在教室门口,贴着墙面小声哭泣的人,正是那天在医院碰到,被许建国称作小芬的女人,许一璐的妈妈。
相比上次看起来,她更憔悴了些。
没看到许一璐在她身边,估计她是正站在这里等。
果不其然,那家长回答陆沅晴的话,“我是许一璐妈妈,她去办公室了,我在这儿等她,估计一会儿就来。”
“许一璐妈妈你好,陆沅晴,这是我家女儿,夏之余。”陆沅晴说着把站在身后的夏之余拉到身边来,摸了摸夏之余的后脑,向她介绍道。
“游夏芬。”
忽觉一股凉意,让游夏芬不自觉地轻皱眉头,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咳得两颊飞红,夏之余看她细瘦的胳膊上汗毛直立,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不禁后退两步,离她远些。
果然,随着她的退后,游夏芬摸了摸胳膊,觉得那股凉气又退散了,整个人都好受了些。
夏之余注意到她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不免皱起了眉头。许建国说的是,他妻子的身体还真不怎么好。
她穿黑袍的时候身上阴气可要比现在重的多,可那时候游夏芬只是有轻微反应而已,现在她以半人之身在阳间行走,游夏芬的反应却已经这么大了……
说话间,游夏芬稍微偏头,越过陆沅晴的肩膀看她身后,“啊,我女儿过来了,那个就是我女儿璐璐。”
昏暗的走廊上人影晃动,各班家长同学都在走廊上来来回回,陆沅晴也不知道她指哪一个,有点尴尬地接话道:“那是你女儿啊?看着真不错。”她略一停顿,又把头转回来看眼外面的天色,“那我们也不在学校多留了,又机会下次再聊啊。”
“好的,有机会再聊。”
陆沅晴看她精神不济的样子,也没有过多攀谈,礼貌性地互相招呼后,带着自家姑娘往楼道里走。直到快出校门了,她才忍不住小声问女儿,“你那个同学许一璐,她学习不好吗?”
夏之余扯扯她妈的袖子,让她先不要说话,走出校门后朝四周看了看,将声音压的更低,“她丈夫前天晚上因急病去世了。而且之前的家长会,都是她爸爸来开的,估计游阿姨是触景伤情了。”
陆沅晴脖子一缩,暗叹幸好自己刚刚没多话,“真可惜,孩子还这么小呢……你知道这么清楚,她父亲是你接的?”
“恩,我接的。”
“诶……估计你也不好受。”陆沅晴拍拍女儿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家离学校极近,走路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俩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进入了小区。夏之余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忽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对了,上次我说要修复的那个杯子就是她的,听说是她父亲几年前亲自从日本带回来给她的,本来我还觉得不着急,现在想想,还是尽早找人替她修复了吧,修好了,也算是个念想。回家你就把地址给我吧,我尽快找个时间去一趟。”
杯子的碎片还在她那里,本来打算周末挑个时间去,但现在看来,最好明天晚上就跑一趟,若是顺利,后天周六一早就能拿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要赶快修好,”陆沅晴这时候也不说让女儿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浪费时间的事了,“我回家就给你!”
若说澜江是个三线开外的小城市,那么瀚城就更小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地方,人才辈出。当时因为陆家辉上学的事情,借陆秉沣和林韶芝工作调动的机会,搬来了澜江市,也带来一双儿女,从此便在澜江定居。
中间除了回去过几回看望陆沅晴的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实打实的算来,从初三那年转学距今,已有二十五年没有回过了。陆沅晴对那时候的记忆也记得不大清楚。
“那次是我和你小姨,还有你舅舅一起去给外公外婆送饭的时候,你小姨在下山的时候摔跤的,应该在驼岭路那一块儿。”陆沅晴记不清具体地址,只能靠一点点推回忆,来讲地方描述给女儿听。
白天林韶芝和陆家辉来家里闹过那么一档子事儿,哪怕是直接问林韶芝比较快些,她也是不愿的。
“镯子当时就敲碎了,碎的地方离你外婆工作的地方不远……你小姨就捧着碎玉一路哭着跑下山,刚好遇见修复桌子的老师傅。”
这边陆沅晴说着,夏之余在地图上搜索驼岭路的位置。
记忆一点一点的回笼,她一点一点将事情讲给女儿听,“那时候老师傅年纪还不大,好像是他儿子手背烫伤了,上山采药,刚好碰见你小姨在哭,就顺便问了一声,谁知道问了刚好是自己的老本行,直接就带着我们仨到他家里。”
“好像也没多远,一个小瓦泥房,门口挂着蓝色的布帘……”
“啪!”
“!”
眼看着陆沅晴越说越抽象了,夏之余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拍桌子,想起件事。拍桌子的声音把陆沅晴吓得够呛,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家姑娘,“你怎么了?”
“你眼前有画面感是吧?”夏之余的手在她眼前晃晃,“我突然想起来,你如果记得的话,我能直接通过你看到的!光听你讲故事呢,给忘了。”
“还能这样啊?那你现在是……”
夏之余笑笑,把坐的椅子朝陆沅晴身边拖了拖,离她近些。
最近灵力见长,对于看记忆这种事情的控制力又高了些,还没试验过,“你不动,回想着那时候的画面就行,想不起来没关系,不要编造就好,让我看着你就行。”
陆沅晴点点头,“那我眼睛就这样睁着就行了?”
“对!现在开始回忆吧。”
她做了个开始的动作,而后双目盯着陆沅晴的双眼深深看进去,随着她的回忆看见了在山上奔跑的三个半大孩子,哭哭啼啼地往山下冲,一个个儿地都吓个不轻。
一中年人手中拿着锄头上山,正在草丛里翻找,听见孩子哭声便去问。事情问清,难免笑叹几声“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