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号下午,我坐火车到了风顺,我打车去了市郊的殡仪馆,我在殡仪馆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晚上,我睡不着,抽了半包烟,打开手机,连上直播软件,开了间房间。好再来歇业的时候我全靠这个直播软件赚钱,不过自打我的脚痊愈了,不坐轮椅之后,打赏的人数直线下降,经常有人留言问我怎么不残疾了。我打算攒了点钱之后给自己买一台轮椅。
凌晨两点时下雨了,雨点很大,啪嗒啪嗒地打外面的雨篷,我自己摸自己,射了两回了,还有人在看,我就继续摸,有人留言说,把腿掰开,我把腿掰开来;有人留言,把屁股翘起来,我翘起屁股,跪在床上;有人留言,想把几把塞进你的嘴里,我对着镜头张开嘴,舔嘴唇,舔牙齿;有人留言,马上找一个男人来干你,我给你三百块。我笑出来,我说,我在风顺江河大道67号迎宾旅馆302房,你们谁要来可以来。我不收你们钱。
我退出了直播,关了手机,我把反锁了的房门打开了,把灯都关了。我等了很久,没有人来。除了雨声和一些零散的脚步声,没有一点别的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殡仪馆,雨还在下,我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把伞,我等在殡仪馆的停车场入口,九点十五分,一辆大巴车开进来,找了个停车位停好。我爸捧着我爷爷的遗像第一个下车,我妈给他打伞,我的弟弟捧骨灰,走在后面,他的老婆牵着他们的儿子给他打伞。小孩儿在吃棒棒糖,眼神天真,东张西望,他望到了我,大眼睛眨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来,我妈认出我了,她把伞塞进我爸手里,往我这里走过来,我爸一愣,往我这里看过来,我弟弟招呼后头的亲戚从另一边出去,说着:“大家慢慢,慢慢,这边走。”
我看到几个亲戚从伞和伞的缝隙里张望我,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疑惑中透着股兴奋。
他们有的撑黑伞,有的撑花伞,还有两把透明的伞。
我妈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说:“我来看看爷爷。”
我妈用皮包打我,砸我的手,砸我的脸,我的头,骂道:“回来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她还说:“遗产没你的份!你给我滚!滚!”
我的伞被她打到了地上,一辆大巴车开过来,我们挡了它的道,司机摁了摁喇叭,我妈还在打我,一下又一下,我把她拉到一边,大巴车蹍过那雨伞,我擦了擦脸,说:“我走了。”
她说:“你滚!”
我从停车场走出来了,雨势更大了,天色阴沉,白天像傍晚,我走出了殡仪馆,往旅馆的方向走了会儿就没力气了。路边有座桥,我勉强挪到了桥上,趴在桥上,再也走不动了。
桥下是什么河,我不知道,河会流进江里,流向大海,我知道。到了大海里,你可以流向世界各地,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或是成为海洋最深处的一份子,或是成为云端最高处的水蒸气,我知道。
我很想母亲。但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会憎恨我,咒骂我,打我。母亲不应该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的吗?无论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都爱他的吗?倘若孩子是罪犯,只有母亲一厢情愿地相信他的无辜,相信他还是她那天真的宝贝;若孩子是魔鬼,只有母亲愚昧,蒙蔽地相信他的纯洁,相信他永远是自己的天使。原来母亲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吗?那也没问题,我会拿东西交换的,我会拿我的成绩单,我的奖状,我的言听计从去交换。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业皓文在秀秀怀里哭的画面。
我也想在秀秀怀里哭。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看,我正握着手机,秀秀打电话进来,我接了起来。她问我:“刚才你打电话给我?我才要接呢,你就挂了,怎么了吗?”
我说:“我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啊。”
她说:“就在刚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