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玦青的手指动了动,艰难的微睁眼,干涩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说…什么?”
激烈的呕吐与病症反应引起的发烧,已经烧得他的嗓子像是老人般沧桑沙哑。
梁安歌并未听清楚他的话,起身走上前俯身,侧耳到他的唇边,问:“你说什么?”
莫玦青闭上眼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润嗓,说:“刚刚…迷迷…糊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尽全部力气,异常艰难。
这回她终于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转头看着闭着眼睛的人,不安的望着他:“阿玦,我们治病好不好?”
莫玦青缓缓睁眼,但双眼凹陷、眼神无光,真的像是垂暮的老人般长叹了口气:“你…应该…也知道,没用…的。”
梁安歌一直都知道他在自暴自弃,完全没有半点求生欲。
她摸着他过分凹陷的脸颊,勉强扯出笑:“有用的,会有用的。我们治病,等病治好了以后小念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送他去,好吗?”
莫玦青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好。”
梁安歌安心一笑,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声音略哑:“谢谢。”
他的双眼还是半垂的状态,其实他现在眼前是模糊的,全身已经痛到麻木。他伸手搭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抚着安慰。
虽然嘴上答应要治,但莫玦青早就清楚自己的病是没办法治好的,可她既然想他治,那他也没理由更不可能拒绝。
他宁愿受着这份痛,也不想看她难过。
对于早就放弃活着念头的人,治与不治只是取决于梁安歌的态度而已。
只是我活着,你真的能开心吗?还是只是因为不忍,所以才想让我多活一段时间。
他自欺欺人的想,如果是前者,该有多好。
莫玦青闭上眼: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也不想我以前对歌儿做过多少罪孽深重的事,我没资格也不能活着。
刚得到癌症初期确诊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放任病情恶化,为的就是以此减轻自身的罪孽。因为他想,或许这么做有可能在死后少下一层地狱,那他就可以更快的找到她。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还活着,老天终究是开了一次眼。
休息了几天,该来的还是来了,漫长又痛苦的化疗终于开始。
化疗是不亚于胃癌发作的疼痛,而且化疗的阶段会出现很多不良反应。因为药物治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造成很多白细胞的下降,会出现恶心、呕吐、脱发,甚至是身体局部地方的疼痛。
这种疼痛是持续性不间断的,与胃癌发作时的疼痛又不一样,更像是钝刀杀人。
化疗其实有可能会加快病情的进一步发展,但要想延长寿命就必须要接受放疗化疗等一系列的治疗过程。
第一次开始化疗的时候,梁安歌通过病房外的玻璃窗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由于莫玦青的肠胃吸收情况很差,只能住院进行静脉化疗。
透过玻璃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莫玦青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可能也是这段时间的病发导致他的痛觉神经出现了麻木的状态,对于针扎的疼身体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莫玦青甚至平静到像是睡着了。
梁安歌在病房外紧张的咬着手指看着接受化疗的人,每当针扎进他的皮肤时,她都觉得神经跟着一起跳。就像是扎在他身上的针,也狠狠扎进了她的身体。
随着梁安歌提起的心,第一次化疗结束。
医生走出病房看着坐立不安的人,说:“第一次静脉化疗结束,目前没有排斥现象。化疗过后的几天会慢慢出现不适的反应,但都是避免不了的。如果莫先生的疼痛反应严重,可以适当的服用止疼药,但是不能常吃,会有依赖性。”
梁安歌看了眼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担心的问:“他是晕过去了吗?”
“没有,只是因为没有进食,所以累了。不用担心,莫先生现在住院,有情况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护士也会隔几个小时过来检查一下莫先生的状态,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说这些只是想让您有个心里准备,并不是宣判结果。不到最后,一切都有可能出现转机,患者和家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心态,良好积极的心态才是治病的关键。”
医生也是担心梁安歌会在莫玦青出现化疗反应时崩溃,一旦家属的心态崩了,生病的患者很容易受到影响。
静脉化疗是一周一次,每次化疗过后虽然会精疲力尽,但至少总吐血的情况得到了改善。脸色也稍微好了点,可能是因为脸浮肿的原因,但起码比之前脱相要好。
只是每次躺病床上莫玦青都是侧躺着,化疗之后渐渐他就不再平躺了。
半夜的时候,梁安歌觉得口渴便起来喝水,结果又看到他背对着自己侧躺着睡。
怕晚上他突然难受,梁安歌特意买了盏小灯挂在厕所附近,刚好能照到病床,但也只是特别微弱的光,因为怕吵到他睡觉。
绕着病床走到对面,想看看他睡得好不好。
蹲下身双手搭在床上望着他,看到他的眼睫毛在微弱的灯光下拉下来好长的影子。
曾经那么桀骜霸道的人,睡觉的时候总是一副乖孩子的乖顺模样,就像是耷拉下耳朵放下所有戒备的小狼。以前是,现在也是。
从以前开始她就时常感叹,一个人在醒着和睡着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怪可爱的。
梁安歌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微微一笑,发现自己总是在想以前的事,而且基本都是开心快乐的记忆。
正当她傻笑,原本睡着的人缓缓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梁安歌有些错愕:“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吗?”她怀疑是自己刚刚可能在不知不觉中笑出了声。
莫玦青勾唇一笑:“没有,不怪你,是我一直没睡着。”
听他这么一说,梁安歌突然挺直上身,担心道:“又难受了吗?”
莫玦青摇摇头:“没有,别想太多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刚刚觉得口渴,起来喝水来着。然后看你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就想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没想到你竟然又失眠了。”说着低下头。
莫玦青微怔,至于自己为什么总是侧躺着,事实上是因为最近总感觉后背很疼,导致没办法正常平躺。
莫玦青伸手摸着她的头发,虽然他的手上没什么肉,但手掌依旧宽大有力:“别想太多,早点睡觉,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梁安歌抬头看着他,问:“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搭在她头上的手一顿,他有些回避:“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很重,药味也浓,会熏到你的。”说着手移到她的脸上,轻轻摸着。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气味,现在剩下的只有难闻的消毒水味和反胃的药味。
也不再寻求他的意见,脱下拖鞋掀起被子钻了进去,躺进了他的怀里。
莫玦青僵硬着身体不敢动,怕自己一动,身上的味道会更重。
“抱我。”她说。
莫玦青无奈道:“歌儿…”
“你不来,我来。”说罢抱着他细的有些过分的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这儿闻闻那儿闻闻。
莫玦青顿时连呼吸都忘了,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梁安歌抬头看着他的下颚:“明明没有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抱我,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