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怀德安静的站在门口,裤腿笔直,他这人爱洁,或许是作为医生的通病,或者说是一种职业素养,比如洗手,一般人随便沾点水,再一甩,就完事。而黄怀德平时洗手,就采用平时作为医生多用的六步洗手法,从指间指腹,手心手背,手腕分开洗的,很严谨古板。
显然,这样的性格,传自他的老中医爷爷。
刚摸了自行车把,有些尘土,脏一些,他就有点不安,想要迫切洗手。
从初中到高中直至参加工作,他对献殷勤的姑娘一直不假以颜色,哪怕在父母的眼中,都要成了大龄青年,也找不到心仪的对象,是有原因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总是想找一位清水芙蓉般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
其他类型的,丰满成熟还是小家碧玉,他都不是很爱好,比如李敏仪,他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这位女同学,精致爽利,处事大方,按一般人看来,真是很好的姑娘,但他生不出丝毫的想法。
今天火车上遇到的张霞,让他的眼前一亮,不过,张霞有未婚夫了,看样子关系很好,让他躁动的心,归于平静。
直到他看到许秀冰,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和许秀冰并排走着的李敏仪,在他此刻的眼睛里,已经和空气无异。
许秀冰穿着白大褂,身形健美,笔直,梳一个马尾辫,靓丽青春,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美目流盼,俊逸洒脱。
这不过是黄怀德的错觉。
许秀冰的心情很不好,碍于姑妈李梅的面子,又是李敏仪过来寻她,不得不出来见上黄医生一面。
她这几天,无论是吃放还是穿衣叠被,眼前梦里的都是田宗生的影子,又想到田宗生的未婚妻到来,许秀冰的心就像被钝刀子割那般疼痛。
她是心痛,也头痛。
哪有什么心思,去正眼看黄医生。
及走的近了,黄怀德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军医,眉宇之间,有些忧愁,心下很是疑惑。
他快步迎了,伸出手,诚挚地笑着说道:“你好,许医生,我是黄怀德。”
许秀冰没有伸手,而是淡淡应了声:“我知道的。你好。”
李敏仪知道剩下的时间,跟自己无关了,再说,她也着急去看看自己的侄子,交代一声,便又走进了“竹林宾馆”。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许秀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大大方方说道。
她对面前的年青医生并无恶感,但是,也没有特别的好感,配上她原本清冷的性子,拒绝握手也是情理之中的反应。
黄怀德讪讪地缩回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是啊,他从小到大,是第一次被同龄的女性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这应该让他很气恼才对。
而事实恰恰相反,他的心中并无不满,他能看出女军医的情绪不佳,所以多了些理解。
许秀冰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
正是他喜欢的类型,虽然拒绝了他的握手,却更让他起了兴趣。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来到土丘之上,向四处望去,绿野茫茫中,有些凋落的黄色,许多小水坑,在渐渐的暮色中闪亮,倒映着周围的小天地,似乎每一处都是一处未知的莫名的所在。
不少三角梅,深圳人田间地头可见的花卉,在今冬湿寒的气候下,叶子落地,粉色和红色的花朵却是傲然,迎风微动。
“说些什么呢?”许秀冰苦笑道,“我虽然是大龄女青年了,但我明白的告诉你,我不想结婚呢。”
“所以,你明白的。”
黄怀德一听,笑了,道:“我明白,我也不想现在结婚。”
许秀冰秀眉竖起,面色冰冷,心想这人怎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自己说的还不明白,是不想结婚,而不是不想现在结婚。
黄怀德的意思,好像自己并不介意和他谈恋爱似的。
滑头!
“我现在在深圳,你对深圳的未来怎么看?”许秀冰没头没脑地说。
“不怎么看,改革开放的大势不可阻挡,但是,守旧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我个人而言,目前不看好。”黄怀德想了想,认真回答道。
他曾经出差过很多地方,没少听到人们对深圳的议论,部分说法都有点妖魔化,说改革开放,是要回到资本主义的老路,简直是和社会主义背道而驰,为什么一定要改革开放!
这样的议论在素以开明著称的南方都有市场,想想北方的人们会是怎样的看法?
破冰之路,并不轻松。
许秀冰有些失落,眉头一挑,身形站的笔直,望着远方渐渐暮色的景象,却是说道:“不,我并不这么认为。”
两人多少有些话不投机。
“走吧。”许秀冰迈开步伐,留下黄怀德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中,灰头土脸。
“等等我。”黄怀德恍惚了很久,抬眼一看,许秀冰已经快步走出很远,忙急着追赶,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了。
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简单结束。
李敏仪没走,她留下来是打算在许秀冰那里晚上凑合一宿,可也没有看到她的小侄子。
黄怀德带着遗憾,回到宾馆后,吃了晚饭,在狭小的房屋内,又看了好一会儿《在河之洲》的杂志,看不下去,放下,背着手出了宾馆,在老东门破落的街道上,迎着昏暗的月光,清冷的习风,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望向幽远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