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莞一步一步走进,嘴边扶上笑意:“二姐,咱们不死,咱们得好好活。”
“活?”
顾青芷泪如雨下:“如何活?这顾府当真是狼窝,是虎穴。算计了你不说,还来算计我,我为什么要姓顾,我宁可活在平头百姓家,也不愿活在无情无义的府里。”
顾青芷说到后面,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
她的生母是个婢女,因为入了太太的眼,被抬成了姨娘。
周氏的手段一向狠辣,生母日日在太太跟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才换来了一个她。
谁又知生母命薄,没活几年就去了,留下她一个无依无靠。
周氏不待见她,处处刁难,日子过得不易,她连周氏跟前得脸的奴才都比不过,受人欺负不说,还常常饿肚子。
父亲装聋作哑,权不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有一年冬天,也不知道哪个丫鬟往她被上撒水,她盖了一夜的冷被子,当下就病倒了。
周氏命人喂她喝了一碗姜汤,再不肯请医问药。病得奄奄一息时,听外头丫鬟说闲话,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周氏的手段。
她拼着一口气,趁下人不查,求到了太太跟前。
太太见她可怜,又念着生母的旧情,这才把她要到了身边,亲自教养。待她不啻亲女,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过几年舒心日子。
原以为依靠着夫人,她就能顺顺遂遂,日后就算嫁不进高门,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总不是难事。
谁又知,命运多舛的她竟然被长辈、父母牺牲,要嫁一个弄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这与送手把她送进鬼门关,有什么区别?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在顾府人的眼里,不过是一枚通往富贵的棋子罢了。什么母子慈孝,兄友弟恭,姐妹亲和统统是屁话。
这种阴毒的人家,她宁可跟着生母一道赴黄泉,也不再苟活了。
青莞看着眼珠子几欲瞪出来的二姐,如何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她幽幽道:“当年我母亲,也是这样被他们逼死的。”
青芷眼角的泪喷涌而出,泣不成声道:“二婶她真真可怜。生前为这一府的人看病诊脉,掏心掏肺掏银子,死了竟连个祖茔都入不了。”
“所以二姐,你又何必为这一窝子狼心狗肺的去死。你要活,得好好活,不然怎会看到他们一个个的遭了报应。”青莞厉声道。
青芷茫然抬起头。
青莞一字一句,语气中带着无经的坚定,道:“二姐,你只管好吃好喝,六妹觉不会让你步母亲的后尘的。这府里的人想逼迫你,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六妹,你……你……”青芷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姐。你且安心等一个月,这一个月若没有转机,我亲自去求老祖宗救你。”
青莞的话说很轻,却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坚定。仿佛这些龌龊阴毒的事,在她面前都不是什么难事。
青芷心头一痛,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原来,这府里真心对她好的,唯有眼前这个曾经痴傻的六妹,连太太都未曾与她说这样的话,更不用提他的亲生父亲了。
青芷再也忍不住,抱着青莞嚎啕大哭。
……
正月二十二,钦天监说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朝庭“开印”,文武百官着官袍,戴官帽,迈着方步威风凛凛的上朝。
顾府除了大爷的生活有了变化外,旁人照旧过日子。
夫人的病依旧没好,华阳郡主为表孝心,用老齐王府的名贴,请了太医院院首张华前来府中诊脉。
张华扶着稀疏的几根胡子,只道夫人思虚过甚。拧着眉开了几贴药,拿了厚厚的诊金满意而去。
二小姐顾青芷像是一夜之间没有了这个人似的,再不在众人面前出现。只是顾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怕她寻死,又在她院里多派了十几个丫鬟,日夜轮流看着。
华阳郡主带着女儿,往老齐王府跑得更勤快了,偶尔还在那边过夜。自打回了京城后,她再不像在苏州府那般,把顾二爷看得死死的,恨不能拴在裤腰带上,一分钟都不让人离开。
顾二爷心喜之下,也往张姨娘,许姨娘房里去一两回,只是到底不太敢放肆,浅尝即止。但凡郡主在府里,夜里多半是歇在正房。
大房的两个儿子,一个依旧红袖添香,左拥右抱;一个依旧头悬梁,锥刺骨,两人除了晨昏定省往寿安堂去外,及少往内院来。当然读书读累了,偶尔也会跟狐朋狗友们喝喝花酒。
二房两个庶出的,倒是消停了许多。也许是顾青芷被牺牲的婚事,让她们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两人除了往园子里逛逛外,都缩在自己的房里,或姨娘那儿,憧憬着将来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