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了几滴细雨后,阳光重现,泥土散发出的幽香传得格外悠远。
青莞立于庭前,看着西北角的一丛细竹,脑中浮现一幕又一幕。
一声“慢着”之后,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
“传朕旨意,召顾府青婉为女医官,入宫侍医。”
她噗通跪倒在地,心跳得很快,“皇上,民女万万不敢。”
那厮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一把抓住皇帝的手,忿忿道:“父皇,儿臣随口一说,父皇怎可当真,他是弘文将来的儿媳妇,再过两三年便要成亲,怎可入宫为女医。再者说,老祖宗的身子还得靠她调养呢,不妥,大大的不妥。”
宝庆帝微微皱眉,道:“她今年不过十四,成亲尚早。”
“父皇,老祖宗那里老八可交待不过去,不依,不依。”那厮撒泼打滚,颇有几分无赖的模样。
宝庆帝宠溺的看了儿子一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咬牙道:“跟老祖宗说,成亲前定让她出宫,朕金口御言,一诺千金。退下罢。”
一句金口御言,一诺千金,使得她在短短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心底涌上恨意,她若这个时候再领悟不出什么,那便真是痴傻之人了。
那厮每一句话,看似无意,实则都挖了一个大坑等着皇帝往下跳,果不其然,自己竟被他算计的体无完肤。
晨风拂着衣袖,青莞垂下了眸,眼底落一片暗影。原来他的欲言又止,是含着深意的,纨绔的皮囊下,是兵不刃血的筹谋。
“青莞!”低沉的声音从背后轻轻响起。
青莞没有回头,只是将藏在袖中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
果然生气了呢!赵璟琰不禁眯起了眼,慢慢走到她面前,目光下垂。
眼前的女子一夜未睡,素面朝天,却依旧美的动人。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如此风姿,再年长个几岁,该如何是好。
“王爷有何吩咐?”清淡的言语带着浓浓的疏离,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赵璟琰心头陡然一寒。
自打两人交过心后,她从来唤她亭林,这会连王爷都叫了出来,只怕是气得不轻。
赵璟琰抬眸,眸底暗影尽去,他柔声道:“青莞,有些话不知你可想听上一听?”
青莞神情一僵,淡淡道:“王爷的话,民女不敢不听。”
赵璟琰俊眉深皱。
这女子耍起性子来,也够人吃一壶的。只是这性子,太讨他喜欢了。世间大半女子,眼中只有富贵荣华,而她,却自有风骨。
“你不必动气,只听我说完。”
青莞嘴角浮上一抹讥笑,“我等蝼蚁,生死均捏在王爷手中,岂敢动气,王爷有话请快说,免得让人看到,说我这个未来蒋府的七奶奶,与外男有私。”
话音刚落,赵璟琰墨玉的瞳仁中眸光似刀,俊朗的五官显出几分刚毅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堂堂皇爷,还没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
青莞毫无惧色的迎上去。算计了她,竟然还好意思散出这副生冷之气。
赵璟琰一看她的目光,涌上的怒意立刻烟消云散。罢了,罢了,算你顾六狠,爷栽你手上,认了。
“青莞,请动老祖宗是我的意思,父皇的病如此凶险,皇后,贵妃各有算计,为了你、我的千秋大事,我不得不劳动你。”
青莞的眉心轻轻跳了跳。
赵璟琰注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至于将你留在宫中做女医,只为了两个目的。”
青莞冷笑着接话,“宫中鬼魅众多,你怕皇帝再遭了暗算,故把我放在他身边。”
赵璟琰压低了声道:“时机不到,父皇不能有事。”
青莞不用他说,也猜到了这一层,“其二呢?”
“其二,我得到消息,六年前你外祖父为父皇开的药,药被人狸猫换了太子,你是他的外孙女,害你祖父的人,你得亲手把他揪出来,还钱家一个清白。”
男子强烈的气息,喷在青莞的脸上,她的心底升起一阵悸动。
然而,这悸动并非因为赵璟琰,而是他带来的消息。她知道祖父是冤枉的,但从一个皇爷口中言之凿凿说出来,震惊可想而知。
“青莞,有些事情你只有站到了一个高度,才能看到某些东西,想为钱、盛两家翻案,仅仅隐在内闺中还远远不够。”
赵璟琰给谑笑的脸渐沉,“当年你能用金神医这个名头,引了我入江南,今日何不用你的医术,将那浸透斑斑血迹的谜团,一一解开。”
入眼的是一张英俊带着冷意的脸庞,藏着憔悴,双眸深邃,里面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情绪。
青莞呆呆的看着他,心底百转千回。她不是没有想过,利用医术受封女医官,查清当年真相,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势必走到人前。
从地狱穿行过的人,喜欢黑暗,惧怕光明,她怕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太阳底下,无所遁行。
清澈黑眸闪过无助,赵璟琰觉得心都被抽空了,手不可抑的落到了她的肩上。
青莞猛的一颤,连连退后几步。
赵璟琰手中落空,尴尬的从腰间拿出扇子,摇了几下,道:“瑞王好奢华,一座繁花楼,修得富丽堂皇,藏尽天下美人,花了多少银子。这样的人登位,并非天下百姓之福。”
青莞抿唇。
赵璟琰目光微凉,“贤王更不用说,性情暴虐,每年死在他手里的女子多不胜数,他若上位,只会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