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莞收回三指,低声道:“皇上此痛为心绞痛,思虑过慎引起,需用半月的药,还需卧床休养方可。”
宝庆帝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跪在下首的青莞,道:“昨夜,你去太子府了?”
顾青莞点头,“太子府来请,我为他看病。”
宝庆帝哼了一声,“太子对你痴心一片,你打算如何?”
顾青莞不曾想皇帝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思了思道:“心中有愧,担不起蒋府老祖宗的信任,青莞打算退婚。”
“然后呢?”
“然后……”
顾青莞语塞,有些揣摩不出皇帝的意思,索性心一横道:“然后奏请皇上出宫,行万里路,治千人病。”
宝庆帝撇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舍得?”
顾青莞苦笑。
这话问得有几分意思,你舍得的是荣华富贵,还是舍得太子府中的那个人?
若是从前,她定会毫不犹豫答一声“舍得”,只是现在……顾青莞以头点地,闷声道:“舍不得,也得舍得。”
好个聪明的女子!
宝庆帝皱眉。这便是顾青莞的精明处,把他的心思都猜透了,又将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任凭他处置。
“太子大婚在即,你们也需避讳着些,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于太子和你都无益处。”
青莞猛的抬起头,体味着这话中的深意。
宝庆帝缓缓闭上眼睛,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就在青莞起身之际,李公公匆匆而入,“皇上,外头都在传太子为泄私愤,逼华阳郡主上吊,张统领来请示皇上,当如何是好?”
青莞蓦地一惊,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瞬间脸上再无半分血色,苍白的可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死不休。
宝庆帝刚刚平复胸口,突突直跳两下,疼得揪作一团。他刚刚下令封口,偏消息已传置街头巷末,将他帝王的威严置于何处?
青莞见眼角瞥见皇帝虚汗淋漓,立刻抬手扣住了他的脉膊,“皇上,怒及伤身。”
宝庆帝大手一挥,挥退了青莞的手,厉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顾青莞跌坐在一旁,哑然无语。
“来人,传贤王!”
“是,皇上!”李公公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走。
……
贤王匆匆而至,目光扫过静立在一旁的顾青莞,跪倒行礼。
礼罢。
宝庆帝不曾叫起,看了他一眼,道:“赵华阳死了,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赵璟玮惊讶地抬起头,道:“父皇您定在说笑,儿臣前几日刚刚见过她。”
不问自招?顾青莞垂下的眼睛眨了眨,凝神细听。
“你去见她做什么?”
“就是去见见!”赵璟玮低声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宝庆帝心又生怒,厉声道:“给朕一一道来。”
赵璟玮这才慌乱道:“吴雁玲入蒋府为妾,她想以千金之资求贵妃帮忙在蒋家老祖宗面前美言几句,好让吴雁玲坐了正室。儿臣深知此事不可为,才亲自走了一趟,劝她安生渡日,不要乱生事非。谁知……”
合情合理,半分错处也没有。青莞微微叹出一口气。
“儿臣自重阳祭祀后,便常常在府中自省。父皇教导我多年,我却做出那等畜生不如之事,实在有愧父皇的垂爱。如今,我想着做个闲散王爷,无心卷入朝政……”
说着说着,赵璟玮眼中便有泪下,“父皇,儿臣说的都是真话,赵华阳并非儿臣所杀,请父皇明鉴。”
贤王的声音本清澈明媚,此刻边哭边诉,更显情真意切,连顾青莞听着都几乎相信了。
果然,宝庆帝颇为动容,想起身扶他,却又无力为继,只淡淡道:“你也朕的儿子,朕自是信你。去吧,好生渡日,别再生出是非来。”
贤王含泪跪谢,“儿臣谢父皇厚恩。”
宝庆帝轻叹道:“去吧!”
“出宫前,儿臣还想去永春宫给母妃请个安。”
宝庆帝依允,目送着他离去。
“你都看到了。”
青莞立刻回神,并不敢多言,只是轻轻的答了句,“是的。”
宝庆帝阴郁的目光滴溜溜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诡笑一声道:“你可信?”
青莞忙道:“青莞不敢妄断。”
宝庆帝哼了一声道:“他是朕生养的。”
只轻轻一句话,顾青莞的手心便渗出密密的汗来,垂着头不敢作答。
宝庆帝思量片刻,又道:“太子的身子如何?”
青莞小心组织语句,道:“回皇上,半月不能下地。”
“去吧,细心医治,不管用什么法子,半月必要让他痊愈。”
青莞心中生奇,却又不敢问,忽听得皇帝淡淡道:“旧年四川瘟疫,今春又遭了虫灾,太子身为诸君,当与百姓合力救灾,以渡难关。”
顾青莞目光一幽,眼中微有湿意。
积是成非,无形中能置人于死地。亭林原本口碑并不好,如此颠倒是非,于他的声誉极为不利。
此刻放他出去救灾,一来可移花接木,缓解京中琐事,等风平浪静后再归朝;二来,可让太子在百姓中恢复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