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我凌晨三点钟睡下,今早五点半起床,穿过大半个城市,七点钟准时来办公室开门,然后看你坐在这儿处理了一早晨国外股
市的事。”祝锦枝摘了眼镜,放下笔记本,“朱小姐需要买一个同款沙发吗?”
心理咨询室总是以暖色调为主,绝对安静的封闭空间、舒服的沙发、安神的熏香,精心设计出“漫不经心”的环境,连心理医
生本人都只穿着颜色柔和的连衣裙,竭力使来访者放松。
“就剩一点了,”朱砂的ipad放在腿上,手指刷刷回复邮件,“抱歉。”
祝锦枝的声音依然温柔耐心:“你的道歉一点都不真心。”
朱砂头也没抬,敷衍道:“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它真心呢。”
“好吧,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你来见我,是因为你秘书以休年假威胁你,”祝锦枝往沙发里一靠,揉了揉突突胀痛得太阳
穴,“而他一休假你的生活就变得乱七八糟。”
朱砂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发送”,旋即放下了平板电脑,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祝锦枝。
终于获得了关注的心理医生重新戴上了眼镜,哗哗翻开笔记本,微笑道:
“随便说点什么吧,反正时间就剩七分钟了,不如聊聊你的秘书?”
“聊过很多次了,一个当过神父的基佬,会察言观色,会揣摹审势,信息整合能力超强,一个人能干一个军团的活儿,其他没
什么好说的了。”
朱砂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态度说不上抗拒,但也明显不配合。祝锦枝在笔记本上划拉了几笔,又问:
“他来之前,你的日子怎么过的?”
“那时候我有三个行政秘书,两个生活助理,可行程还是一团糟。每天要见的人比试镜导演多,无数件事不请自来,行程变动
他们搞不好,甚至有时候连我要见的人都约不上。而且在我身边当秘书的人都不安分,总是卖弄商业嗅觉,却连该帮我买那个
牌子的卫生棉都不知道。”
“那这位白秘书呢?”
“灵活又靠谱。”
祝锦枝点点头,不知道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比方说?”
“比方说在你时间排满的情况下,我想见你,要么他会把有预约的人支开,要么让你加出一个时间给我。”朱砂挑衅地挑起眉
峰,“那么请问,他是怎么‘灵活地’说服你早晨七点穿过大半个城市来给我咨询的呢?”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秘书了,”祝锦枝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依然温柔地微笑,“他来你身边多久了?”
“两年了吧。”
祝锦枝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你很少会放任自己去依赖一个人。”
朱砂竖起食指一点,严肃道:“不要评价我。”
“好,我换个说法,”祝锦枝直视朱砂的眼睛,如水般温柔的眼波瞬间结成坚冰,直直刺进朱砂眼底,问道,“你为什么要让
放弃基本的生活能力呢?做一顿早餐需要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你当然可以在国外股市赚上百万,但你一定把自己榨干到一滴
不剩的地步吗?”
“你的意思是我在用工作逃避生活?”
“你又试探我,”祝锦枝摇头苦笑,几秒钟前那种逼人的架势散去,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心灵导师,“我们也快做了两年的咨
询,你始终没放下对我的戒心。”
朱砂移开目光,瞥了一眼手表,还剩五分钟。
“那我们谈谈一直回避的那个问题吧,”祝锦枝放下了啪嗒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问道,“让你真正依赖的那个
人怎么样了?”
朱砂不以为意地撩了一下耳旁碎发:“吵了一架。因为工作上的事。”
“与他妻子有关吗?”
“啧,虽然我和他的关系很不健康,但是不用每件事都往婚外情上扯吧。”
“嗯?”
祝锦枝脸微侧着,那姿态放松又平静,眼梢自然下垂,唇角略微含笑,再配合上刻意柔和过的眼妆和唇妆,像一只没有丝毫攻
击的小白兔,亲和力满分。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下颌稍仰,双臂分别搭在两侧座椅扶手上,那是一种由主场优势带来
的自信,仿佛洞察了对面“病人”的一切秘密。
朱砂很久没有回答她。
一般来说,这种无声的对视会让气氛变得紧张僵硬,或许是祝锦枝周身自带圣光的温柔感,抑或是朱砂在同性面前便会收敛起
带刺儿的气场,两人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朱砂手臂搭在沙发椅背上,缓缓道:“我们行业的一个老前辈,利用了他老婆的世交关系,让他花高价买下了一堆垃圾。”
“你没阻止他?”
朱砂默然不语。
祝锦枝问:“如果时间回到他结婚前,你会怎么做?”
“和他结不结婚没关系,”朱砂烦躁地打断,话刚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妥,沉吟着又补充一句,“不过,他要是没结
婚就不会往火坑里,也不需要我来阻止他。”
祝锦枝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朱砂的观点,但她点头的同时微微挑起了眉头,那分明是“不相信”的微表情。
祝锦枝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什么情况?”
“金融市场什么的,我不炒股不太懂这些。”
“市场大跌,我们赔了很多钱。”
朱砂五指把头发往后一捋,露出饱满的额头,眼角往窗外飘去,似乎毫不在意。然而下一秒,祝锦枝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