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李更加郁闷了,他大声嚷嚷了起来:“我就是死,也不会去问一声杨之为的!”
林水程有些意外:“杨老师?”
金·李瞥了他一眼:“哦,差点忘了,你是他的学生。”他闭上了嘴,意味不明的发出了一声冷哼。林水程见惯了他平时没个正型的样子,陡然变得这样冷漠而带刺的样子,还有点好玩。
林水程这下想起来了,他刚进tfcjo审稿系统的时候,傅落银跟他提过一些有关金李的八卦,除了他贡献的几个惊天大瓜以外,还有一件事是他单方面与杨之为不和,曾经勒令他的团队和学生发论文时,一律禁止引用杨之为的文献。
他轻声问道:“你和杨老师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没有。”金·李随手点了根烟,蓝色的眼中透着些许轻蔑,“我刚毕业的时候,主攻方向本来就是原子堆砌,也就是姓杨的老本行。我当时想应聘他的实验室成员,发了简历和我的一些想法过去,但是被拒了,拒绝信里还说我不适合这个方向,建议放弃。”
“被拒倒是次要的,只是第二年化学峰会上,杨之为那个团队提出的理论,有不少和我邮件里的是重合的,那之后他们在原子堆砌方向高歌猛进,我则转了别的方向。”金·李说。
林水程怔了一下:“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杨老师他不是……”
“不是那种人,我遇到的每个人都这么跟我说。或许那些点子是他们一早就想好的,只不过和我的想法撞了而已,但是我觉得膈应——既然重合,理念方向一致,那他们的实验室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我?”金·李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耸耸肩膀,“这圈子里没几个干净的,当然我也不干净,因为我只赚汉堡和可乐,高贵圣洁的学术与我无关。我讨厌杨之为,也因为他动了我的汉堡和可乐,这二十多年我们欧洲理论派系和他们实验派系势同水火,每次都是我们提出理论和可行方向,他们却抢先一步做出来发成果——偏偏我们这方面没有相当的资源,出成果的时间比他们要慢。”
金·李盯着林水程,认真问道:“林,我知道你们这边对我们欧洲派系评价不太好,觉得我们派系势力盘根错节太迂腐,水货太多。但是哪一边都有做实事的人和蛆虫;你能想象有人当着你的面,抢走你刚做好的巨无霸烤翅加大份牛肉汉堡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你刚在凉爽的空调房坐下来,饥肠辘辘地准备享用你的汉堡和冰可乐……然后它们就被别人端走了。你能懂那种痛吗?”
林水程:“……”
这些事情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他念书的时间长,大部分时间都被杨之为庇护在羽翼之下,实际上并不太清楚学术界的这些陈年旧瓜,是非对错更无从分辨。金李平常满嘴跑火车,一句话听一半就行,十句话里有八句是想拉他入伙,这时候说出来的东西其实未必可信,一时间也难分对错。
林水程看了看模型进程,略带迟疑地说:“量子计算机修复目前是许空教授在做,也是我认识的老师,如果你真的想要修量子计算机,我想大概也是没问题的。我这边的分析结果大概还要三五天时间,到时候如果有空,我就来和你一起推进b4。”
金·李眼前一亮:“那太好了,我先去睡一觉!我们两个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组合,我们两个一天的工作量等于普通人三天往上的工作量,所以我现在可以放个小假了!晚安我的小林总!”
他捧着茶杯,趿拉着鞋,迅速爬上了一边的行军床——这个时候他又不嫌弃这个折叠床和上面的乳胶垫了。
林水程摇了摇头,接着做他的数据建模图。
复杂的公式图像变换着,看久了眼睛发晕。
林水程做了一会儿数据,随后揉了揉眼睛,往眼里滴了几滴眼药水,眨眨眼就当是休息了。
身后的金李已经发出了鼾声,林水程伸了个懒腰,随后扯了一张便签纸,静下心来往上写出了两个单词。
【at random】。
陈浪留给傅落银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成员是随机的吗,就像捉摸不透的命运一样?
林水程想着想着,渐渐抵不住加班加点之下上涌的疲倦,他也趴在办公桌上休息了一会儿。
这几天星城暴雨,地下七处虽然有完善的空调和排风系统,但是依然挡不住潮气。林水程在睡梦中缩紧了身体,最后还是冷得受不了,睁眼醒来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电话图标急促震动着,仿佛透着一种莫名的急切。
是苏瑜的电话。
林水程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打电话的时间。
他立刻伸手接了,声音还有着微微的沙哑:“……喂?傅落银他怎……”
苏瑜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嫂子?不,负二没事,不是负二的事,嫂子我跟你说,等等醒了。”
第102章 尾声01
“等等的情况其实一直很好,当年车祸时,因为林望第一时间把他护在了怀里的缘故,他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挤压伤和贯穿伤,除了脑损伤没有其他的重大后遗症,三院的脑神经区域刺激效果一直都很明显,前几天我们其实就已经观察到等等的脑神经活动频率范围接近正常人水平了,但是因为嫂子你还在忙就没有立刻通知你。今天等等醒了,我马上给你打电话了。”
星城第三医院中,林水程步伐飞快,苏瑜一路小跑跟着他上楼,一边走一边跟他讲:“等等年纪小,底子也不错,全身肌肉有点萎缩,但是不严重;这些后期复健可以完成。现在等等已经可以说一点话了,他醒过来第一时间叫的就是你。”
林水程平时淡静内敛,基本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少有的几次也是为了近期的几次联盟大事。在苏瑜印象里,林水程甚至很少放开情绪笑一笑,时值此刻,他身上终于出现了鲜活的情绪,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高兴。
一路走过来,林水程不知道感谢了他们多少次,弄得苏瑜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是机器的功劳,再说我们家搞医疗行业的当然就是为了病人康复啊。嫂子你快去吧,等等还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别耽误啦。”
苏瑜也知道最近联盟前线吃紧,这段时间里不断有人员在对上random组织时发生伤亡情况,和傅家一样,苏家也力所能及地把所有能供应的医疗资源和原材料设备都捐了出来,燕紫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组织医疗供应。
林水程今天能过来看看林等,都是跟战备组请了假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林等出事时刚刚初中毕业,才十四岁,如今六年过去,也已经二十岁了。
病床上的男孩看不出年龄,他肌肤苍白,身体细瘦,仍然还是个初高中生的样子。他和林水程一样清秀,但和他从小到大的沉稳淡静不同,林等从小脾气就有点小坏蛋,性格很开朗,表面乖,背地里也爱冲大人们撒娇,全家他最怕林水程,却也最黏他。
林水程进门时,林等正靠着病床坐着——他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投影屏幕上播放着电影,林等正在专注地看着那些色彩斑驳变化的画面。
听见声音,林等回过头去看林水程。
林水程站在门边没动。
林等还不能很顺畅的发声,他努力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叫了他一声:“哥。”
又歪歪头:“哥,你比原来还好看了。快让我摸摸你是不是真的。”
林水程笑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紧紧地把林等抱进了怀里。
鲜活的体温、熟悉的腔调——无一不提示着他,长久以来积压在他心头的一个绝望的担子终于也消失了。这是绝处逢生的希望,究其一生林水程没有想过的小概率事件,它摧毁了他,却也给他新的希望。
林等被他这么一抱,一瞬间也绷不住了,他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暴风雨夜,林等埋在他怀里大哭道:“哥,爸他是不是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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