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早朝之上,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连带着二十六名重臣联名上疏,彻查国舅通敌之事,清扫大苍之毒,以正朝纲。
卫袭的确有想过澜宛回如何反击。
她与澜氏交锋这么多年,不在暗中藏着一手不是澜氏的作风。
即便卫袭慎之又慎,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依旧有所遗漏。
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幕僚会突然出现?澜氏竟为了扳倒国舅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突然掀起风浪。
卫袭看了被搜出来的书信,笔迹模仿得极为相似。
定是对国舅非常熟悉的人才能伪造。
她看向骆玄防,已然明白,澜氏的势力早就渗透到了国舅府,渗透在骆玄防的周围。
身为天子,她自然是可以不顾一切保下国舅性命,可从此往后国舅也无法再回到中枢。
恐怕陆责只是澜氏众多暗器中的一把,只不过陆责活了下来,便启用他罢了。
卫袭知道舅舅一生清廉正直,为大苍基业鞠躬尽瘁,是她最为可靠的肱股贤臣之一。
但舅舅也有致命的弱点。
他此生清风峻节,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沾上一点儿的污点。
曾经因为儿子私下收了下属的两匹绸布而与之断绝关系,十多年来从未说过一句话。
澜氏一党便是看中了舅舅这待名节比性命还重的弱点,就是要毁他清誉,让他难堪至极。
卫袭现在就是怕舅舅会受不了这等污蔑,冲动行事。
她已经想好了,暂去国舅的官位,让他好好在家休养,消了火气之时她也肯定找到了证据证明国舅的清白,到时候再官复原职。
只不过……
卫袭看向已然闭上眼睛,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也不在意的澜宛。
澜宛有可能留下可以洗脱的证据吗?
散朝之后,骆玄防单独来找卫袭,两人彻夜长聊,厘清了澜氏一党的想法。
“澜氏一党正是想以老夫的性命牵制天子,让天子不继续往下追查多衣国冶铁坊之事。”
骆玄防的想法与卫袭不谋而合。
如今六皇子死于博陵,李立珂和沈家上百条人命算是给了多衣国皇室一个交待,和卫袭多有联系的四皇子登基,对于澜氏一党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保下多衣国内成千冶铁坊。
这是他们的命脉,是耗费了无数人力和财力才打造出来的后方军备之地。
对于四皇子来说,收回这些冶铁坊也未尝不可,但多少也要耗费些精力。但若是卫袭与之联手,从大苍派人前去清缴的话,澜氏一党的冶铁坊便会功亏一篑,对于澜氏而言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澜氏才将骆玄防压在这儿。
陆责的诬告或许只是第一步,是澜氏一党的警告,是露出半截的匕首。
警告卫袭不要追查下去,不要动冶铁坊,否则的话会有更多的证据和污名砸向高洁大半生的国舅。
两人面对面坐着,长时间地沉默。
最后骆玄防对卫袭默默一拜:“承陛下多年照顾,老臣告退了。”
“舅舅,切不可中了奸人之计。”骆玄防的话让卫袭心中有不祥之感。
骆玄防什么也没再说。
今日早朝,骆玄防一身白衣上朝,手捧奏疏,对着澜宛的方向冷笑道:
“骆某这一生不敢说立过何等秋千之功,但也不屑做那撅竖小人,行附膻逐臭之事。陛下,老臣别无所求,只愿陛下早日铲除奸竖,还我大苍东风入律海晏河澄!”
卫袭脸色惊变:“……舅舅!”
骆玄防将奏疏放下,向着对角圆柱猛然加速,用力一头撞了上去,当场撞死!
奉天殿上一阵惊呼,卫袭没能来得及阻止他。
卫袭快步上前查看,骆玄防已然撞断了脖子,没了声息。
“快快——宣御医!”有人在卫袭身后喊着,殿内低语不断,乱成一片。
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澜宛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了当年的刘貌,那个被选中用来威吓天子的牺牲品。
骆老贼用同样的方式死在奉天殿,刘郎在天之灵该瞑目了。
卫袭将骆玄防的眼睛合上,听见澜宛在她身后柔声道:
“骆丞相畏罪自尽,还请陛下节哀。至于骆丞相余党之事,微臣一定会查清,给陛下一个交待的。”
卫袭没有回头,平静地回应她:“有劳澜尚书了。”
……
童少悬和吴显容赶到奉天殿前,气喘吁吁,见老御医几乎是被几名文臣赶着进了大殿之内。
她俩相视一看,心中已被不祥之感覆盖。
待骆玄防的尸身被运出来时,童少悬和吴显容看着天子跟在其后,两人立即让开大道。
“陛下……”童少悬看卫袭守在骆玄防身边,慢慢往前行。
卫袭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连眷恋都瞧不清晰。
澜宛从戍苑出来,坐上了马车,往博陵的西北角去。
今日骆老贼死了,她心里只有一丝终于喘了口气的短暂安适,但还有更多教她烦躁的事儿等着她。
“都死了?”
澜宛坐于别馆之内,向她回报的几名黑衣人的话让她眉心略蹙。
“回主上,派去监视石氏的人全死了。”
“如何死的?”
“好像是与曹隆手下械斗而亡,尸体在深巷内被找到了。”
“曹隆?”澜宛跟曹隆的确有些过节,但曹隆因为私下贩卖芙蓉散谋取暴利一事被举告,如今已经倒台,曹隆残余势力还敢在博陵与她较劲?
思绪一转澜宛就明白了。
她那个无用的女儿,办大事不成,护她那小情儿手段倒是多得令人生气。
“将姓石的带来。”澜宛说,“我要亲自见见她到底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