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孤(1 / 2)

“大火?”黑衣男子面上的笑止住, “看来在我离开孤星庄后, 庄内发生了些变故。”

闻瑕迩目光淡漠的打量着对方。便听黑衣男子又道:“我在筵宴结束那夜便离开了孤星庄,不知孤星庄出了什么事, 童子方便告知否?”

闻瑕迩思忖片刻,道:“一场大火, 烧了大半个庄子。”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幸亏我离开的早……”

闻瑕迩道:“是啊,阁下可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黑衣男子回神,笑着看向他道:“并非未卜先知,只是因那日在院中冒犯了缈音清君, 不便再留在庄内, 惹得仙君不快。”

闻瑕迩收回了目光,显然是对此人的解释并不感兴趣,“哦,那看来是阁下你赶巧了, 正好躲过一场祸事。”

“谁说不是呢?歪打正着让我逃过一劫。”黑衣男子又朝闻瑕迩的方向走近了几步,闻瑕迩不动声色, 便听黑衣男子道:“孤星庄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还望童子能告知一二。”

闻瑕迩意味不明的睨了黑衣男子一眼,“阁下若是有心探查, 不妨亲自返回孤星庄一趟,届时真相自会大白。”

黑衣男子闻言, 抿唇笑意更甚, 缓声道:“我不过路遇童子随口一问罢了。在下虽不才, 但却知晓好奇心这种东西往往会让人弥足深陷,最终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也是常有之事。”

闻瑕迩道:“阁下倒是个明白人。”

黑衣男子道:“童子未尝不是。”

最后一声巨响划过长夜,头顶上绚烂的色彩黯淡了下来,烟花散尽,声响隐没,天空又回到了漫无边际的沉寂墨色。

黑衣男子仰头看了看上方的天空,遂又低下头目视着闻瑕迩,似有些惋惜的开口道:“今夜的烟花落幕了。”

闻瑕迩点头道:“是时候回去了。”

烟花盛会结束的档口,聚集在街道上的人群已经开始往四周慢慢的散开,往回程的方向去了。

黑衣男子却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迹象,只听他道:“月上中梢,不知在下可有幸与童子去湖心小酌一番。”

他说完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湖面,那湖平时是供墨南城中百姓放赏河灯之用,今夜因城中燃放了烟花,故无人放灯,眼下清幽的湖面上惟有一叶小船,随着水声的潺动,在湖面轻微的摇摆着。

闻瑕迩远远的望了一眼那船,透过绸面的船舱,能清楚的看见舱内燃着的烛火,似是早有准备。

“童子,请。”黑衣男子微微俯首往湖面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闻瑕迩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对方,道:“阁下这等姿态,莫不是在迫我上船?”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从容应答:“岂敢,我只是与童子一见如故,有心想与童子结交一番,还请童子赏面,莫要拒绝我才是。”

闻瑕迩却是不温不火的道:“我与阁下不过数面之缘,阁下这条船若是贼船,我轻易上了难保不会血本无归。”

黑衣男子凝眸看向闻瑕迩,眸中若隐若现的浮动着难以琢磨的情绪,只见他无言片刻,忽然几步上前伸手摁住了闻瑕迩的肩膀,闻瑕迩眉梢一挑,旋身便要躲过,谁料对方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竟是倏的松开了摁在他肩膀的手。

正在闻瑕迩感到惊疑之时,黑衣男子脚尖在地面轻点,随即一个迅速的掠身飞到了他的身后,闻瑕迩心中警铃大作,抬手便要抽符往后方人身上打去,却在即将抽出赤符之时动作一顿,这人是敌是友暂且不明,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他犹疑了一瞬便慢了一步,对方站在他身后毫无半分拖泥带水,故技重施又摁住了他的肩膀,再也没留给他喘息的时间,带着他在夜色中穿行,往湖心中停着的小船而去——

闻瑕迩本想在途中一脚将人踹进湖里,可又觉此人言谈举止甚为怪异,怎么看都不对劲,遂冷静了下来,且看对方之后如何动作,再作打算。

这黑衣男子的修为闻瑕迩暂时摸不透,但通过方才短暂的交手不难看出这是个身形动作不俗的修士,不过瞬时之间,对方便已带着他从墨南城中最繁华的街道飞身至那片小船之上。

小船不大,船身上忽的站上来两个男子,因此受到了冲撞,开始在湖面上来回的晃动。

闻瑕迩险些没站稳摔进了湖里,那黑衣男子摁在他肩膀处的力道又重了些,把他往回拖了上来,有惊无险。

等船身平稳之后,他蓦地松开了手,微弯下腰掀开了遮挡着船舱的帷幕一角,看向闻瑕迩道:“童子,请。”

闻瑕迩站在原地未动,没说进也没说不进,对方没有催促,但掀着帷幕一角的手却一分也未动。

闻瑕迩拍了拍肩头被抓的有些起皱的衣服,随即弯腰掀开帷幕另一角,走了进去,黑衣男子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紧随其后。

船小,船舱亦小,只见船舱中间横隔着一方四四方方的矮小案几,案几两侧各放着一个蒲团,这样一来便占据了船舱的大半空间。

闻瑕迩挑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蒲团盘腿坐下,那黑衣男子走在他身后,见他一来便坐在路中,身形恰好将前方通行的路遮挡住,仅留下左右两侧狭窄的小道,若不刻意猫着身子实难通过。

闻瑕迩手放在案几上撑着脸颊,转过头露出半张脸瞧了对方一眼,道:“阁下身形如风,想来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能泰然自若,游刃有余。”

黑衣男子闻言竟也没恼,反而笑着道:“承童子赞言,我定不负童子所望。”

他说完便俯下了身子,低着头侧身从右侧的狭窄小道中前行。

一个青年男子以这样的姿势前进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闻瑕迩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从他右边走过,正在即将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对方却倏的抬起头,对他投来一个温和的笑。

闻瑕迩挑了一下眉,暗道了声无趣。

黑衣男子坐到了他对面的蒲团上,从案面的下方拿出了一个酒壶和两只酒盏,他将两只酒盏斟满,随即把其中一只推到了闻瑕迩面前,“方才冒犯了童子,薄酒一杯特向童子赔罪。”他说罢便拿起自己跟前的那只酒盏,一饮而尽。

闻瑕迩伸手拿起酒盏握在手中,晃动了一下杯身,却是一滴未饮,“阁下前一刻还说想与我结交一番,下一刻便用了强硬的手段将我掳来了这船中,阁下这心思……我一个小剑童委实是猜不透。”

黑衣男子拿起酒壶为自己续满,道:“若我不用这样的方式,想来童子定然不愿同我共处一室之内。”

“哦?”闻瑕迩故作惊疑,“阁下何以认为?”

黑衣男子抿了一口酒,淡道:“猜的。”

船舱内惟一的照明便是案几上放着的油灯,此刻他们身处的小船正随着湖面的涟漪晃动着船身,油灯上燃着的火苗随着船身的摇晃不受控制的闪动,光亮忽明忽暗,晃眼的厉害。

闻瑕迩微微蹙眉,将目光从油灯上移开。

黑衣男子无声的抬手在船身上抚了一下,摇晃的船身霎时变得平稳了下来,小船掉转了头,顺着湖的下游,平缓而去。

他视线落到闻瑕迩把玩着的酒盏上,道:“童子大可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闻瑕迩也将视线转到自己手中的酒盏上,“交谈至今,阁下却连姓名都还不曾告知,这杯酒叫我如何能安心饮下?”

黑衣男子顿了顿,道:“是我失礼了。”

闻瑕迩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来,等着对方报上姓名。

黑衣男子也不再遮掩,只听他缓声道:“我名唤,月孤。”

“月孤……”闻瑕迩低喃了一遍。

月孤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闻瑕迩抬起头看向月孤,笑了一下,“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这两字与阁下甚为般配。”

“是吗。”月孤喝完盏中仅剩的酒,道:“不知童子听得我的名字后,心中对我的印象可有好些?”

闻瑕迩望向盏中盛放着的澄澈酒液,沉默片刻后,扬起盏中酒轻抿一口,“月孤兄难道在意自己在我心中的印象?”

月孤坦然道:“我想和童子交好,自是在意的。”

闻瑕迩轻轻哦了一声,紧接着将盏中剩余的酒喝尽,道:“味道不错。”

月孤笑了笑,拿起酒盏便要替他往盏中续酒,闻瑕迩毫不迟疑的伸出手,任对方为他斟满,目光却是肆无忌惮的在对方的脸上打量着。

月孤由他打量,面上毫无半分躲闪之色,闻瑕迩盯着月孤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月孤替他斟完酒后便放下了酒壶,眸光迎向他,问道:“自是见过的,我与童子在孤星庄的院中初遇,后在筵宴上遇见,今又得墨南烟花盛会中偶遇。月孤自觉与童子,缘分匪浅。”

闻瑕迩转了转手中盛满酒水的酒盏没有接话,一滴酒液沿着杯口流了出来滑过他的指腹,顺着手心滴落到了案上。

月孤见状也没再继续说话,安静的喝着酒。

小船已行止下游的僻静处,四下幽静无虞,熄了灯火的墨南城,又落入到一片灰暗的夜色中。

船上的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时竟再无交谈。

酒壶里的酒根本禁不起他们二人这样的豪饮,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月孤见后又立刻从案面下拿出两坛酒来,一坛递给闻瑕迩,而另一坛则直接开了封,自己抱着酒坛大口喝了起来。

闻瑕迩愣了一瞬,也掀开盖子喝了起来,他喝的动作有些猛,有些酒水还没能入到他的口中便率先被倒了出来,顺着他的下颌滑下,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