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2 / 2)

许多年,便是到此为止了。

“小弟子,我早已和别人定了亲。不日便要成亲了。”木清许从地上站起后说道。

闻瑕迩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恭喜。”

木清许闻言愣了下,遂又装作一副恶声恶气的模样,“方才我说的话你不准泄露出去半个字!”

闻瑕迩道:“我什么也未曾听见。”

木清许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花丛,闻瑕迩十分上道:“也什么都没看见。”

木清许这才归剑入鞘,提着剑打算离开,行至一半时又退了回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瑕迩面不改色,“思君。”

木清许点点头,似乎又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举动的确有些凶悍,便放缓了语气,“我今夜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事出有因才激进了些。若是有让你不悦的地方,请多担待。”

闻瑕迩颔首,“没事,木姑娘不必记挂在心。”

见他如此大度,倒更让木清许觉得羞愧。她今夜见过君灵沉之后,压抑了许久的怨恨便再难遏制住,这才半夜三更的在君家乱闯一通,拔这蓦尾也只为泄恨。眼下想来的确是她失了礼数,不知进退了些,也亏得今夜发现她这小弟子不同她计较。

木清许看向闻瑕迩,道:“我是桑岛的木清许,君家的思君,你若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偿还你今日的恩情。”

闻瑕迩眸中覆上笑意,“桑岛的木清许,谢谢你。”

木清许这才转身离去。

大黑从闻瑕迩袖中钻了出来,坐到他肩膀上,闻瑕迩瞟了大黑一眼,说:“藏了半天,戏好看吗?”

大黑张嘴嘶叫几声,闻瑕迩听明其中意味后挑了一下眉,“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生魂成精了,见解境地这么高。”

大黑模糊的轮廓又深了一圈,安静的坐在闻瑕迩肩头不再说话,并未因他这句夸赞流露出半点兴色。不过一只生魂,能让他听懂话中含义已是不易,又哪里能苛刻的要求他作出活人该有的反应情绪呢?

闻瑕迩探出指腹摸了摸大黑的嘴,眼角扫过一地残花后无意间瞥见一支未遭木清许毒手仍旧完好的蓦尾花。

他心念一动,遂将这支蓦尾折下浮于半空,“这支便送给我的君惘。”

大黑见状立刻从闻瑕迩肩头飞下,衔住那支蓦尾远离了闻瑕迩。闻瑕迩含笑道:“要劳烦你帮我护送回去了。”

大黑嘴间泄出一段极快的叫声,闻瑕迩没能听得太懂,但也大概明白估计是大黑在责怪他摘下蓦尾一事。他不甚在意的拢了拢面上的衣襟,带着大黑原路返回。

已是深夜,君灵沉与君思敛交谈过一番后便未再多逗留,行至长廊时,看见一女子迎面而来,竟是木清许。

木清许见到君灵沉也是一怔,极为敷衍的道了句“见过缈音清君”后便打算离开。君灵沉出乎意料的叫住了她,“且慢。”

木清许道:“缈音清君有何指教?”

君灵沉目光落在她右手,沉声道:“你手中的花从何来?”

木清许瞥了一眼手中的蓦尾,道:“君氏弟子所赠。”

君灵沉道:“弟子从何处摘得?”

“这是君家又不是桑岛,我一个外人又怎会得知。”木清许似笑非笑,“不过听闻如今世间惟有缈音清君的夙千台前才有此花,今夜竟让我在虚无缥缈间无意得了一支,看来传闻并不属实。”

君灵沉抬步离去,声音落入木清许耳中,“明日带着花和桑岛的人离开临淮。”

闻瑕迩手撑着脸,盘膝坐在屋顶上,眼神不住的往下方庭院的入口处看去,等着君灵沉回来。大黑守着那支蓦尾离他隔了七八丈远,停在虚空中陪着他一起等。

须臾之后,那道熟悉的身影总算步入院中。闻瑕迩忙不迭的纵下屋顶朝君灵沉跑去,“君惘!”

君灵沉目视着闻瑕迩跑至他身前站定,道:“还不睡觉?”

闻瑕迩笑着说:“喝了药睡不着。”

君灵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嗯”声后朝着屋中行去。闻瑕迩在后方亦步亦趋的跟着,行至屋前时突然拉住君灵沉,“君惘,你等等。”

君灵沉侧过身来,“何事?”

“我有东西给你。”闻瑕迩朝屋顶上的大黑招了招手,大黑便口衔着蓦尾向君灵沉飞去。他以袖捂脸往后退离君灵沉几步,见蓦尾花已径直落入君灵沉掌中,希冀的问道:“君惘你喜欢吗?”

他话音方落,便见那支蓦尾花在君灵沉手中变成了粉碎。闻瑕迩怔住,“你……”

大黑幽幽的飘回了屋顶上,其间极为安静。

残花细末从君灵沉指缝间渗出,眨眼消失不见。闻瑕迩摸不准对方眼下的心情,试探着出声道:“君惘,你不喜欢啊?”

君灵沉嗓音极沉,“你不认得此物?”

“我认得啊。”闻瑕迩喉结上下滚动,“这是你喜欢的蓦尾花啊……”

君灵沉道:“我何时说过喜欢?”

闻瑕迩纳闷,心道不喜欢为何还要将夙千台前种满了蓦尾?他放下挡面的衣袖,正待追问几句,君灵沉又道:“木清许手上的蓦尾是你给的?”

闻瑕迩面带狐疑的打量君灵沉,还是如实道:“是啊。”

君灵沉站在原地许久也没再说半个字,闻瑕迩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妙,往君灵沉跟前挪了几步,“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送了?”

君灵沉眸色沉沉的望着他,闻瑕迩咬了咬唇,又问:“你生气了?”他拉了拉君灵沉的衣袖,面覆歉笑,“你不喜欢我跟你道歉便是,你别不说话啊君惘。”

君灵沉依旧沉着脸,薄唇紧抿,不搭话。这让闻瑕迩彻底慌了,他拉扯着君灵沉的衣袖,“我不是存心的,我从前听若瑾君说你喜欢我才……”他话音顿住,熟悉的灼热刺痛之感从体内传出。他目光下滑,竟看见一片残花藏在他鞋尖上。

闻瑕迩僵住身形,唇上的血色霎时褪了大半。君灵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他松开君灵沉的衣袖,勉力露出一个笑,“防,防不胜防。”

“你——”君灵沉眉心紧蹙,“自寻苦吃。”

闻瑕迩大概能想到再过一会儿自己会变成什么狼狈样,便躬着身往一旁的墙上靠,“你让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岂料他刚说完,君灵沉便揽住他的肩膀将他腾空横抱起,两扇门扉在身后轰声紧阖。屋内烛火未燃,一片昏暗,君灵沉步履不停,径直将他放到床榻上。闻瑕迩此刻已是灼痛缠身,额间不断泌出细汗,疼的喘息不稳。

君灵沉将灵力汇入他体内,屋中泛起点点青光,闻瑕迩借着这光隐约见得君灵沉一点轮廓,他望着那轮廓,道:“……没用,浪费。”

君灵沉手间灵力未停,“睡觉。”

这疼痛袭身便是彻夜难安,闻瑕迩哪里还能睡得着,但君灵沉眼下肯这般用灵力护着他,他已觉万分满足,“你别再耗费灵力了。”

微凉手掌覆在他双眸之上,君灵沉又重复一遍:“睡觉。”

闻瑕迩只觉自己紧绷着的身形又绷紧了几分,身上的灼热刺痛与他此刻面上的微凉触感相比变得不值一提。闻瑕迩悄悄的探出指尖握住君灵沉搭在他肩上的衣袖,鼻尖仍是盈满了那股熟悉的冷梅之香。

“闭眼。”

闻瑕迩唔了一声,顺从的闭上眼。

窗上树影浮动,冷白月色透过窗照进屋内,有风从窗缝中漫入,吹得榻前纱幔起起沉沉,浮动摇摆。

夜已太深。

闻瑕迩头一次在浑身灼热刺痛中朦胧睡去,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方才悠悠转醒。他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寻君灵沉,奈何这一回仍旧如前几次一样,寻遍屋中角落也寻不到对方的身影,便想着去屋外寻一寻君灵沉,可待他走到门前试图拉开屋门之时,试了几次都未能将房门打开。

他疑心是这房门坏了,正思索着要不要将这门一举砸开,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来人先是咦了一声,随后柔和的女子之音便隔着屋门传入闻瑕迩耳中,“怎的将屋子用阵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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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

前世闻旸锁君惘,今生君惘关闻旸,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