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闻瑕迩从前在家中之时, 常被罚禁闭于屋子不得出户, 是以如今君灵沉将他关在君家他便每日懒懒散散的过着打发时间。除了见不到君灵沉心中挂念的紧之外,倒也不觉难熬。
君思敛仍旧每日亲自为他送来汤药, 君家事务不多之时会站在门外廊中同他说说话。闻瑕迩也在这几日同君思敛的交谈之中了解到这位心上人长姐,是位温和亲善的女子, 和君灵沉清冷的性子相去甚远,与之相处起来极为融洽。
这日君思敛替他送完汤药后,临走前说了句:“屋中烦闷,灵沉屋中典籍颇多,公子不必拘礼, 大可翻阅消磨时光。”
被关在君灵沉屋中的这几日闻瑕迩除了动了几次君灵沉书桌上的笔墨用来画符来玩外, 屋中其他的一概未碰。实则早已有些腻烦,但又因顾忌着这是君灵沉的房间不敢太过肆意,是以君思敛此刻这句话无疑是及时雨,解了他心中顾虑。
大黑还扒拉着门缝不肯下来, 连日来常常如此。闻瑕迩一把将大黑从门上揽了回来,“你就算是贴在那缝里也出不去, 这才几日怎么就变笨了?前些夜里说我不是说的挺透彻吗?”
大黑沿着他臂膀飞到他左肩处坐下, 没搭理他的话,极其安静。
闻瑕迩没大在意, 带着大黑直往君灵沉房中存放典籍的地方走去。
一整面墙有条不紊的摆放着许多典籍,闻瑕迩走到架前停下, 随手挑了一本典籍拿起翻了翻, 发现书中记载的是关于剑道修行的心法, 他一个阵符双修看的极不顺畅,翻看一会儿便再也没翻阅下去的心思。
遂将这本放下,又一连翻了了数本却皆是些他提不起兴致的论道经纶,闻瑕迩无趣的将这些统统放回原位,伸长手臂直探最顶端一格,心想许能翻出些有趣的玩意,奈何他忘了如今自己眼下这幅身体的身量同从前相比矮了好几寸,顶上的典籍没能拿到,反倒是将半壁墙的架子拉扯的一晃,半壁典籍簌簌落下,劈头盖脸的砸了他一身。
大黑反应灵敏逃过一劫,浮在半空嘶了一声,嘲讽之意尤为明显。
闻瑕迩拿开落在头上的典籍放进书堆里,对着上空的大黑笑了一笑,“乖,我们今日有事可做了。”
大黑摆了摆身体往架格顶端飞去,用二人之间所隔的距离拒绝了闻瑕迩的提议。闻瑕迩从书堆中站起,上前要将大黑从半空拽回来,大黑便已快一步不慌不乱的坐到那顶端上方,朦胧轮廓还有几分优哉游哉的意味。
不过大黑还未能在这方位置坐稳片刻,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惊得大黑立刻从原位飞回闻瑕迩头顶。
闻瑕迩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面完好无损的墙从中向外两侧延伸出一个两人可同行而过的入口。他越过格架走到入口前,见得里面漆黑一片,呐呐道:“原来君惘房间里也有密室……”
他抬脚便要进去,也不知忆起什么又突然停下。
闻瑕迩问大黑:“我就这么进去,好吗?”
大黑整个身形瘫倒在他头顶,慢条斯理的做了应答。闻瑕迩闻言一脸义正言辞,“什么叫我想看?是你误打误撞碰到机关的。”
大黑浑身上下颤了一颤,不置可否。
闻瑕迩摸了摸下颌,从容步入密室,“我房中的密室放的都是阵修和符修的修行典籍,君惘的密室合该是放的些关于剑修修行的东西……”
随着他的话音,几张落火符从他袖间钻出飞在他跟前照明探路,昏暗的密室霎时变得明亮。
偌大的密室只有一张放着笔墨的书案再无他物,一眼看尽,空荡异常。
他走到那张书案前停下,垂首看见案上的笔墨未收,旁边还放着一张半摊开的画卷。闻瑕迩斟酌片刻后,将眼前的落火符四散去角落,伸手将那副画卷从案上拿起摊开,只见泛黄的画纸上浅浅的勾勒着一个男子的轮廓,面容未及描绘,看不出这画中之人是谁。
“伯墨,这像谁?”闻瑕迩拿着画卷问大黑,“是君惘画的自己吗?”
大黑探出身子往画上瞧了瞧,摇了摇头。
若说这画上之人是君灵沉,闻瑕迩又觉得少了几分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疏离之气。他又盯着这轮廓细看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将这画卷放回原处,起身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一旁搁置的笔,这支笔在书案上滚了几圈后掉下了书案。
周遭极静,笔落地面啪的一声,有些刺耳。同一时刻,四下虚空突然涌出一阵夺目白芒,闻瑕迩不适的眯了眯眸,从这片光芒不断捕捉到“唰唰”的声响,就好似许多画轴在此刻被同时打开来。
白芒逐渐变淡,成百上千幅画卷从中隐现出来,这些画浮于虚空,原本空旷的密室此刻皆被这些画覆满,入目之处皆是画卷,景象壮观异常。
大黑从闻瑕迩头顶飘下,飞身钻入层层叠叠的画海之中。
闻瑕迩在原地驻足片刻,抬手拿起一幅离自己最近的画放到眼前,上面绘着一人,双手环肩,姿态懒散,面容处却仍旧一片空白。
他放下这幅画,行入画海中来回寻视,发现这些画上的面容处皆是空白一片,但所绘之人的举手投足却是异常灵动传神,闻瑕迩在这画海中一连翻看几十余幅,心中已得结论。
这些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人。
不是君灵沉,而像是一个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恣意懒散的少年。
大黑在画海中晃悠一阵后飞了回来,闻瑕迩蹙着眉一一扫视这些画,道:“常远道曾和我说,君惘有一个喜欢的人。”他看向大黑,“这些画上画着的人,是不是君惘喜欢的人?”
这既是君灵沉的密室,密室中的这些画理应出自君灵沉之手。而这些画像上无一例外的画着同一个人,除了是君灵沉心悦的那人之外,闻瑕迩想不到其他。
大黑陷入沉默,身形贴着画像上的人停住,旋即一边摇头一边嘶声。
闻瑕迩眉心又锁几分,“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他心中藏着气,这段时日和君灵沉相处下来,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君灵沉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前世那般厌恶,但不厌恶却并不意味着喜欢。
常远道口中君灵沉的心悦之人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虽然眼下那人并未出现在他和君灵沉的跟前,但看到今日这密室之中画像多如海的景象,想要拔掉这根刺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闻瑕迩紧抿着唇,瞥见大黑还在几幅画像中来回游移,似乎观赏的极为认真。他生气的将大黑一把抱了回来,“不准再看!画上都没有脸,难道还比我长得好看吗?”
大黑默默的看他一眼,张嘴吐出嘶音。
“我能看出来画上画的是男子!君惘心悦的人是个男子,缈音清君断袖了!”闻瑕迩抬手拨开身前重重画像往外走,大黑闻言又回应他一声。他听罢抱着大黑的力道又重了重,“我有什么好欢喜的,君灵沉又不是为我画的像为我断的袖,我一点都不欢喜!”
一张画像挡在出口处,闻瑕迩恼着脸绕着这张画像走,这画像却跟开了灵智一样缠上来。闻瑕迩心中刚生出将这画撕了一了百了的念头,余光却无意瞥见这画像上的一处细节,将他心头之火霎时浇灭大半。
他拿下这张画走到密室外明亮之地,日光透过泛黄的画纸,画中景象变得澄澈清晰。
长身而立的少年郎青丝浮荡,通身上下再无旁物,惟有发上一根细长的簪束着发,他只这般静静的立于画中,但那骄纵不羁的气势却仿佛透过画纸隐现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