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和迟圩这一唱一和,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二人是有心在针对阮矢, 至于为何针对这便不得而知了。
而阮矢面上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好似并未察觉到这二人的作为, 谦和道:“迟兄话已至此,阮某若再不说上两句, 倒显得我有些拿大了。”
他合扇朝常远道和君灵沉二人拱手一拜,说道:“缈音清君同晚辈以及禹泽山各位门人一同被关在洞中三日之久,其间缈音清君一直被困在幻境中不得脱身,我和其他禹泽山门人既无法帮衬仙君脱困也无力破除洞中大阵离开,若非思君前辈和朗行寻到我们, 不定我们此刻仍在那山洞中束手无策。”
朗行依然不明就里, 询问道:“诚然是思君前辈破开了大阵,但与我们眼下说的这件事又有何联系?”
阮矢目视朗行,意味深长道:“如果你和思君前辈没有找到我们,会怎么样?”
朗行心中咯噔一下, 说道:“你们困在洞中,缈音清君释放的威压会将你们全都……”
“即便不是威压, 只要缈音清君困在幻境中脱不了身, 那驭尸之人必定会再次返回山洞将我们一众一网打尽。”阮矢唰的开扇,缓声道:“那人想置我们于死地。若瑾君和思君前辈是变数, 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从山洞里脱身,为了再次瞅准时机截杀我们, 他眼下必定还在这岐城中没有离开。”
朗行神情怔愣, 呐呐道:“可事情败露他逃了便罢, 他为何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他们与那驭尸之人交过手,那人修为算不得高深,惟一令他们忌惮的便是那一手以箫驭尸的术法。
阮矢和朗行二人虽然在对战这群走尸时有些吃力,可将这群走尸放到缈音清君面前却是极不值一提的。更何况那人在城中还无意间撞见了常远道,一个缈音清君便能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再加上一个若瑾君,便更是深不可测。试问那人有何能力再与之抗衡?又如何置他们于死地?
阮矢朝朗行眨了眨眼,诚恳道:“这个问题我亦不知。”
“何止是你不知,在站数位恐怕也无人得知!”常远道拂袖,朝阮矢道:“你这后生,从前没看出来,心思倒是极为缜密的。”
阮矢回以一笑:“算起来,这还是晚辈头一回这般近距离的见到若瑾君。”
“觉得如何?”常远道朝阮矢身前走了几步,“与站远了看相比。”
阮矢合扇,赞道:“仍旧是风度翩翩,神采奕奕。”
常远道大笑两声,直夸阮矢后生可畏。
迟圩听不下去这二人拍须遛马,翻着白眼别过了头。
闻瑕迩看了看君灵沉手中拿着的玉箫,说道:“你还记得很久之前,我们一起遇到的子母蛊的事吗。”
君灵沉眼中神色微动,应声道:“记得。”
闻瑕迩抿了抿唇,嗓音有些黯:“那之后,我父亲派了家中的一位客卿先生去探查残留的细枝末节。那位先生查到了一些端倪,但没过多久便传出了他的噩耗。”
君灵沉眉尾稍抬,沉声问:“他查的是子母蛊的事?”
闻瑕迩嗯声,“那位先生你也见过,是从前和我一起在水村的莫逐。”
“我后来一心想替他报仇,就着他留下的线索往下查,撞见了在水村我们遇见的黑衣人。但我当时没能除去他,让他跑了。”闻瑕迩忆起往事,神情平静,“再后来,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所以我直到死,也没能替莫逐先生了结这桩事。”
城破家亡,死无葬生。经历过这些后他竟还能轻描淡写的用“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一句带过,这等心境,令人一时竟不知是悲悯多些还是释然多些。
君灵沉凝视着他,久久不语。
闻瑕迩被君灵沉的眼神看的别扭,“君惘,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君灵沉垂下眼帘,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手中玉箫上,“我会帮你找出杀害莫逐先生的真凶。”
闻瑕迩听罢,喉头忽的涌出一股难言涩意。他少有这样的感觉,一时不知晓该如何应对,只好一双眼无声的望着君灵沉。
“灵沉。”常远道拢了拢肩头外衫,喊道。
君灵沉颔首,从袖中探出手伸到闻瑕迩眼前,轻声道:“跟我一起。”
“干什么?”闻瑕迩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到君灵沉掌心中。
君灵沉握住他的手,衣袂浮动,二人身形腾空而起,落到城中最高处的塔楼之上。
雨势小了许多,豆大雨珠变作细碎雨丝。闻瑕迩俯视下方,整座岐城之景尽收眼底,绵雨微朦无声落地,水雾氤氲晕染街道,万籁无声。
闻瑕迩侧目朝君灵沉看见,只见对方已执起玉箫,神色仍淡。不多时,奏箫声便传了出来。
闻瑕迩凝神听着,箫声和缓幽沉,曲调如怨如慕。好似一尾孤鱼落入寒潭之中,不断摆尾游移,妄图激起这寒潭星点水花,与之共沉共沦,抵死缠绵。
塔楼之下,阮矢扇抵下颌,仰头望向箫声传来之处。半晌,唇边缓缓绽开笑意:“仙魔两道曾有人言,‘三千风月尽缠身,不及君曲过无痕’。这里头的‘君’字便是指的缈音清君君灵沉。我从前也曾望穿秋水的想一闻缈音清君曲中风采,奈何仙君却极少在人前演奏,只得作罢。此番有幸头一回听见仙君吹奏,不曾想,奏的竟是我等凡夫俗子耳濡目染的红尘之曲。”
常远道心中随着曲子打着节拍,闻言似笑非笑的打量一眼阮矢,说道:“你也听过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