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1 / 2)

岐城之中, 君灵沉常远道一行人正与蛊尸缠斗。他们清扫了一批, 但很快又有另一批从城内的河里爬出来,拖着湿漉的身体不断将他们一行人包围。

迟圩咒骂了一声, 余光不慎看见了那只在河里被树枝贯穿后脑露出头骨的尸体,此刻正摇摇晃晃的向他跑来, 他面色一僵,肚腹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丢出几道爆裂符劈头盖脸的朝那蛊尸砸过去:“离你大爷我远点!”

他这一声吼引起分散在尸群里,各自孤身作战的众人注意。

君灵沉负手收剑,眼神在迟圩身上掠过后向上方屋檐看去, 却见惟有朗行一人站在上方。君灵沉眸光一沉, 剑意震开袭面而来的尸群,飞身登上屋檐在朗行身前落下,沉声问:“他人呢?”

朗行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何人,正色道:“方才思君前辈不知道遇上何事, 突然就走了。”

“往何处走了?”君灵沉目视四下,不见另一人身影, “阮矢又去了哪里?”

朗行伸出手往闻瑕迩离去的方向指了指, “说来也怪,阮矢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见思君前辈离开也立刻跟着去了。”

君灵沉持剑的手势收紧,面覆寒霜, 朝着下方的常远道冷声道:“师兄, 箫给我。”

常远道回过身, 半眯着眼将屋檐上的景象一览无余后,手中如玉剑幻化玉箫抛进君灵沉的手中。君灵沉接过玉箫吹奏,幽沉急促的箫声骤然而起,张牙舞爪的尸群顷刻间便停下了攻击,动作迟缓的陆续离开。

迟圩摸了把头上的汗,窜到常远道跟前,问道:“缈音清君能控制这些丑东西干嘛一开始不用!”害他辛辛苦苦收拾了大半天走尸,累的直喘气。

“一开始的缠斗是为了等驭尸之人乘乱出手。”常远道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不过现在不用等了。”

迟圩疑惑:“为什么不用等了?”

常远道:“有人生气了,没耐心等下去了呗。”

迟圩不明其中意,拧眉问:“谁生气了?”

常远道白了他一眼,“站这么久了,还没发现有人不见了?”

迟圩惊疑的啊了一声,眼神飞快在四周巡视一圈后,突然大叫道:“我恩师跑去哪里了!”

房中日光浮动,透过窗倾泻进屋内,落下斑驳光影。案上的香炉中正燃着檀香,缭缭青烟徐缓上升,淡雅清新之气充斥满整个屋内,温和隽永,安神定心。

朗禅推开房门,步履轻缓的进到房中。他来到案前,揭开炉盖,见炉内檀香快要燃尽,便重新放了一块香料燃于其中。正这时,内室倏然传来窸窣的响声。

他合上炉盖,背身往里走去,掀起隔开内室的竹帘后,恰好看见试图从床榻上下来的闻瑕迩。

“阿旸醒了。”他走进去,笑声说道。

闻瑕迩听到声音蓦地抬头,见是朗禅,神情霎时戒备,手掌覆在了袖面上。

朗禅目光柔和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走到窗前抬手打开了两扇窗,秋风从外吹进,带着秋日的凉又藏着晴日的暖,好似有一瞬吹散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息。

闻瑕迩喉间干涩,手背抵唇咳了起来,朗禅将一杯清茶递到他眼前,道:“半日滴水未进,喝吧。”

闻瑕迩垂下手臂,冷声道:“敬谢不敏。”

朗禅握着茶盏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片刻将茶盏置于他一侧几案前,道:“阿旸对我,有些误会。”

闻瑕迩冷眼掠过那杯仍散发着水气的清茶,讽道:“何止是误会,朗宫主想取我性命的手段委实高明,让我防不胜防。”

“我从未想过要取你的性命。”朗禅说道。

“虚情假意。”闻瑕迩倏的从床沿上站起,直视朗禅,嗤道:“阮烟这把剑你当真是用的得心应手!你以为你躲在背后掌控全局就能置身事外吗?”

“朗青洵,你早就泥足深渊抽不了身了!”

面对他字里行间满腔的怒火,朗禅仅是平静的望着他,少顷,说道:“阿旸,我想拦下你的。”

二十年前荒暨山下二人对峙之景,在这一刻回忆起来,仍是无比清晰。

“拦我……”闻瑕迩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莫不是忘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阮烟将云杳的尸首带到我面前,诱我去的荒暨山。”

他上前一步,盯着朗禅的双眼,毫不留情道:“你怕我还活在这世上!你怕我继续追查子母蛊!你怕我为了替莫逐报仇取走你的性命!”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趁着我家破人亡之时落井下石,给我诛心一剑!”

“应天长宫,朗二公子。”闻瑕迩喉间滑动,声音忽的哑下来:“……心思缜密,算无遗漏,无人能及。”

一字一句,在说给朗禅的同时,也在说给他自己。

他在试探,事实是否究竟如他自己猜想的那般,那般……不堪。然而朗禅的沉默不言,将他心头的一片怒火,一点一点的浇熄。

就好似朗禅在亲口告诉他,事实,的确如此。

屋中的檀香萦绕不散,淡雅的气味开始慢慢变沉。

“我后悔了。”

朗禅突然说道:“我拦了你,可你不愿跟我走。”

“我拦不住你。”朗禅声缓,“阿旸。”

闻瑕迩呵声,面上讥讽之意重现。

朗禅见他这幅神情,却是忽然笑了。朗禅抽出挂在床沿上的剑,反手将剑柄递于闻瑕迩眼前,他道:“当年一剑,令你身死道消。眼下,我确是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