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2)

侍君 未晏斋 2708 字 17小时前

白荼看了她一眼,特别是看了看她微微有些肿的嘴唇,然后突然眉立,伸手抓过缝衣尺:“手伸出来。”

李夕月记起她还欠了十记尺子呢,看来白荼也没忘,她没奈何伸出手掌,小声说:“姑姑轻一点……”

白荼好像是心情不好的模样,上手第一下就不轻,顿时打得李夕月手抖了起来。挨了四下,两只手掌都又红又肿。她忍不住求饶:“姑姑,我错了,我以后不再毛躁,做事一定认认真真的。别……别打了……”

白荼毫不理睬,抓住她的手指,一五一十地打完,而后才说:“李夕月,你记住,在御前侍奉,谨慎第一,自律第二,不骄狂,不自大,不恃宠。”

李夕月生生被打哭了,今日既有见父母的极喜,又有担惊受怕、挨打挨骂的极悲,她啜泣着:“姑姑,我知道了,我记住了。”

白荼说:“别动。”

去抽屉里找药。

也不是多大的错,挨这么重的打,李夕月一开始是委屈的,心里也有些怪姑姑狠心。但是,当她看见白荼一边小心地给她双手上药,一边泪珠连串地滚落下来时,她心里又没了恼恨,只说:“姑姑,你别难过,我以后会小心的,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白荼吹了吹她的掌心,药油散发出浓烈的气味,李夕月觉得先是灼热,后来慢慢有些清凉感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白荼第二次说这句话,停顿了好久才又说,“夕月,我们都要小心,都要扛过去。”

“姑姑……”李夕月不免惊疑,“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白荼声音极低:“扇套里是万岁爷的密诏,消息递出去,一大班子人要静静地等待时机。其他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样的事,‘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任一环节出了岔子,我们是首当其冲的人,躲都躲不掉。当年……”

她似乎在认真考虑该不该说,但最后把声音压到几乎听不见:“当年圣母皇太后有个侍女,叫做骊珠,就是死在不够谨慎上。”

“啊?”

白荼长叹了一声:“骊珠大万岁爷三岁,小我两岁。当年我们一起伺候还是和妃的圣母皇太后,还是阿哥的万岁爷有时候进永和宫拜见母亲,骊珠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让万岁爷对她多加注目起来。十多岁的孩子懂什么,一个漂亮姐姐常和他说些贴心话,把好东西留给他,给他做袜子做鞋,一来二去的当然觉得这是朵解语花儿了。”

“圣母皇太后那时候想问题也简单,觉得阿哥天天粘着一个宫女,将来把这个宫女指婚给他做侧室、做格格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骊珠又漂亮,又嘴甜,即便大几岁也是会照顾人,家里父兄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护军,不算亏了爷们。”

“哪晓得!”她摇了摇头,“万岁爷登基后,圣母皇太后和咱们那位嫡太后提了收房这个茬儿,母后皇太后不仅没同意,还大大地发了一通火,道是皇帝才十三岁,早早收了人在屋子里就不怕伤了身子?当时我们也觉得是这个理。没想到太后的真意还是不能有人在皇后前面。”

“万岁爷肯定得有三宫六院的,太后这么做不是小气了点?”李夕月问。

白荼摇摇头:“你晓得的,太后的侄女长得不怎么样,要是前面先有位漂亮的宠妃摆着,将来皇后和丽妃还往哪儿搁?只是我们那时候还以为骊珠就是等几年,等万岁爷大婚后再收,都羡慕得不行,哪晓得那时候已经注定了她不离开紫禁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夕月咋舌,而后想到皇帝现在对她的那种“意思”,那岂不是意味着她李夕月也有可能重蹈骊珠的覆辙?

“当然,天要灭人,也得人先作死。”白荼又说,“骊珠名利心重,也是害死自己的缘由。万岁爷小时候因为自己的母家单薄,是有些自卑的,有话不爱对其他人讲,唯只把骊珠当个知心人。骊珠呢,偏用利用这点,把万岁爷牢牢地掌控在手掌心里。你想想,别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个“别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宫人,想必就是皇后、丽妃,甚或太后了。骊珠那时候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女,自以为有点小花样抓住了皇帝的心就什么都不缺了,哪晓得那时候的皇帝也是毫无权柄的小傀儡,她当然是自己找了一条不归路。

李夕月听得还是有点怕:“我还是少兜揽他,平平安安混到出宫吧。”

白荼说:“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是骊珠,万岁爷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娃娃了。他有他的雄心。”

她似乎是在说服李夕月,更似在说服自己:“我们都帮他,哪怕只是出一点点力,也能让他更有信心,更有实力去争取他自己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但如果都作壁上观,都不帮他,他那么寂寞孤独,不知道还能不能一直往远处走?”

远处或有光,或许是长久的黑暗。

他要执一柄火炬,从脚下照到心灵,孤独去走漫漫的长路。

白荼看看李夕月,小姑娘的表情矛盾纠结,但似乎更多是被她的话打动了。

白荼说:“可以放心的是,万岁爷的养心殿都是他甄别、清理过的,但是出了养心殿,彼此都要守着礼,他若是凶你,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在护着你。咱们既然跟了万岁爷,就实实在在地跟着,他是个聪明人,从前吃了一堑,更长了智性,不会再栽倒第二回 。”

白荼最后又吹了吹李夕月的掌心,又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好姑娘,别怕吃这些苦头,记住我的话。”

她起身,把衣服掸平,向外看了看,正好听见李贵在说:“怎么回事?万岁爷叫茶呢!”

白荼朗声说:“我来。”

西暖阁一拨大臣已经退下了,昝宁移到东暖阁,换了家常的衣裳。头脑里事多,皱着眉捧着一本书独自想心事。听见门帘响,他不由嗔怪道:“怎么这次等了这么久?”

“是,奴才来晚了。”

等听声音是白荼,昝宁有点小尴尬:“哦,朕以为是李夕月呢。她人呢?”

白荼很镇定地说:“她一时来不了呢,只能奴才来伺候了。”

昝宁见她娴熟地把茶碗摆在自己手边,捧起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又犯小脾气了?”

白荼说:“没。刚刚被奴才打了一顿。”

昝宁立刻心里抽抽了一下,他刚刚气成那样都没舍得打李夕月呢!

“打她干什么呀?”他皱眉责备道,“因为她先一直在哭?”

白荼摇摇头。

昝宁又问:“因为她会见家人时见了她那个青梅竹马的邻居?”

说完觉得不该说,但话已经出口,也收不回来了。

白荼本不知道这事,这会儿反而冷冷地说:“若早知道有这件事,奴才还该多打她十尺。”

“干嘛呀!”

白荼说:“万岁爷喜欢她,奴才原是为她高兴的。但这样重要的时机,万岁爷被她惹得心焦烦乱,叫起只叫了一拨就中断了,她还不该打?”

这是谲谏了。昝宁觉得好没意思,“嗐”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揭过去就揭过去了。李夕月在宫里得八年呢,朕为这事折腾有什么意思?将来……”

将来让她比较比较,到底谁待她更好。

白荼说:“万岁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