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1 / 2)

侍君 未晏斋 2892 字 17小时前

颖妃想着太后都要来巴结自己了,更是得意非凡,谢恩都谢得粗疏。

等她退下,太后叫了杭总管和身边信得过的几个嬷嬷:“颖妃这副得意便猖狂的模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知道昝宁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大概也是同气相求,臭味相投吧?趁着皇帝不在园子里,她也还没正位,得及早处置掉她。”

几个人有些惊疑不定:“皇上会不会查?会不会牵扯到太后的头上?”

太后冷笑道:“必然会查,也必然牵扯到我头上。但我不能怕他。”

然后给他们譬解:“我杀他一个妃子,顶了天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叫后世说我是个恶婆婆;但如果那件事发作出来,只怕我连这个太后的位置都保不住,那样的话,真是全家都要给连根拔了。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境地了,不能再任凭一切继续糟糕下去了。”

跟着太后半辈子的这些奴仆们,不由红了眼眶,发出低低的啜泣。

太后安慰道:“你们莫怕,我只要能保住太后的位置,随他怎么对我冷淡寡恩,我也永远是太后,他短了我的分例和用度,少了几回向我请安,抑或敢对我说些什么重话,他‘不孝’的名儿就要留千年万代了——所以他不敢的!”

昝宁要顾及名声,确实不能对太后做太过分的事。

但是颖妃的愚蠢和自大可是刚刚好。

她俨然一位主持后宫的皇后,在清漪园里对陪侍的其他嫔妃一脸猖狂,对不合意的太监宫女朝打暮骂,想要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不止于此,在大家伙儿都对她客客气气、战战兢兢的时候,她又一次突发奇想,把太后邀到了戏台边,笑道:“太后,大家伙天天在这里闷得不行,折子戏都听过无数场了,也腻歪了,奴才听说外头有几出新戏,老百姓们特别喜欢听,想请皇额涅一道品鉴品鉴。”

太后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机会难得,便笑道:“难为你有一片孝心。听听去吧。”

“是!”

戏台上“锵锵锵锵”的,看着像是草台班子,盈盈一水间隔,特为和太后看戏的敞厅隔得老远。

颖妃说:“民间的新戏,大家听个新鲜热闹罢,别嫌行头不够好。”然后又是自顾自笑得花枝乱颤。

这戏是新鲜,宫里的娘娘和宫女们都没听过,能够出宫的太监大概却有耳闻。杭总管听了几句,脸色已经变了,悄悄在太后耳边说:“老佛爷,快叫停了吧!”

太后尚未看出门道,还在问:“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听都没听过?”

杭总管跺了跺脚,越发压低声音:“这是《真捕二弟》,又叫《大政宫》,上头那个穿龙袍的演的是秦始皇。”

太后不明就里:“秦始皇怎么了?”

杭总管说:“可这故事,是秦始皇到甘泉宫里搜找赵太后和嫪毐所生的二子……”

太后色变。

恰好上头“邦邦邦”一顿热闹,拔出剑的“秦始皇”横眉怒目、吹胡子瞪眼,“哇呀呀”叫了一通,然后问:“寡人的母后可在宫里?”

然后,帘子后传出男戏子捏尖了嗓子发出的婴啼。然后有个鼻子上抹白.粉的小丑谄笑着念白:“万岁爷,这是您的弟弟!”

这民间的草班子,嗓子实在拙劣,又故意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吸引人,顿时惹得不知情、不明白就里的嫔妃和宫女太监一阵哄笑。

太后怒发冲冠,一拍桌子喝道:“停下!”

手上的金累丝指套飞出去,上头嵌着的各色宝石都散了一地。

隔着一道水岸,传旨的太监得很费劲地奔过去喊话,在这奔走的过程中,“秦始皇”和小丑正在一唱一和,问这弟弟是哪里来的。戏词不知是何地的无行文人所撰,故意来来往往分辩:

“朕皇考曰异人,过世已经二十载,弟弟从何而来?”

“哎呀呀,太后早寡,不能无侣呀;既然有侣,少不得生儿育女。”

颖妃毫不怕她,故意问:“咦,为什么停下来?这遭什么忌讳了呀?”

太后忍着一肚子气,冷笑一声:“这种秽乱宫廷的污糟戏,颖妃竟觉得适宜于在宫里演?”

颖妃眨眨眼睛,无从辩驳,心里却想:行啊,我还怕这部戏刺激你刺激得不够呢!

于是下一部剧目更过分。一个鼻子上抹白.粉的小丑上台便念白:“草长莺飞二月天,咱家邱德山在宫里侍奉已经十年了。”

台下鸦雀无声。

明知道邱德山是谁的颖妃依然低头嗑着瓜子,整个看台上就她嗑瓜子的动静最响。

这演“邱德山”的小丑丑态百出,生生把一个佞幸女主的太监演活了。更令人叫绝的是居然还有隐晦的床帏戏,邱德山舔着唇从“出将入相”的后台出来,媚眼如丝,吃吃笑着,念白讲得又长又缓,意味深长:“还不快给里头打水去。”

脸色铁青的皇太后问:“这戏倒新啊!从哪儿来的?”

无人敢应答,眼睛一顺儿地看着颖妃。

太后也沉得住气,等了片刻才指名道姓问:“颖妃,今儿的戏班子是你请进宫的,我怎么看不懂讲的是什么?”

颖妃心里那个畅快没法说!

故意吃惊打怪一张面孔,张了张涂得红艳艳的樱桃口:“啊呀,奴才也不大懂。这个班子是从山东往京里来的,一路上这几台戏都唱了几百遍了吧?奴才就是听说火得很,听戏的观者如堵呢,想必是唱得好罢,所以特特地约请进了宫,给老佛爷您解解闷、散散心。至于讲的是什么……咯咯咯,奴才不懂声律,就是听个热闹。”

太后反而不发火了,笑着说:“不错,唱得风趣,该好好赏呢。”

颖妃报复得痛快,春风得意了一晚上,第二天不知怎么开始上吐下泻。

请了御医进宫瞧病,什么都瞧不出来,御医只能说:“想必是时疫。”

御药房用柴胡、生姜、大黄、桂枝、荆芥等浓浓煎了一碗又一碗药,颖妃的吐泻止住了,肚子却越来越疼,最后浑身乏力,脸色苍白,第三天就溘然长逝。

若说是时疫,染病的人应该不止一人,但阖宫就颖妃一个人有这样的吐泻之症;但若说是其他病症,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用银针探喉,又检测她这两天饮的水、吃的饭,并没有发现有毒。

唯有皇帝严命,内务府必须查清楚,不查清楚,颖妃就停灵在清漪园里,不发丧、不成服、不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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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昝宁对园子里如此精彩纷呈的情形的描述,李夕月隐然有种“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