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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千岁 紫玉轻霜 3212 字 20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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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坊东南角街市繁华,茶楼酒肆林立,朱红幌子迎风招展。和畅楼前本来每天都是车马盈门,今日却清清静静,只有衣衫簇新的小厮垂手恭候。

镇宁侯宴请嘉客,自然是将整幢酒楼全数包下,江怀越在楼前下了马车,小厮恭恭敬敬将其迎入门去。楼内窗明几净,一派静谧。他随着小厮往楼上去,还未进入最靠里的雅间,便听得里面曲声悠然,间有女子轻吟浅唱。

小厮推开门,江怀越隔着水墨山色的插屏,隐约可见里间已是宾朋满座。才转过插屏,镇宁侯已闻声回头,朗笑着站起:“蕴之今天怎么迟来了,该罚酒三杯!”

“临出门之前有急事,吩咐手下处理,因此耽搁了片刻。不过既然侯爷开口,那我自然不得推辞。”江怀越说着,便拿起桌上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面不改色一饮而尽。他还待再倒,镇宁侯忙按住:“知道你酒量好,这可是我从辽东带回的烈酒,你不怕醉倒,我还不舍得让你独占呢!”

众人哄笑起来,江怀越略一拱手,与镇宁侯一同落座。这一桌皆是镇宁侯挚友亲朋,如今人已到齐,酒家陆续上菜,临窗围坐的乐女们亦重又拨弦奏曲。江怀越因问及辽东一战的具体情形,镇宁侯喝了一大口美酒,舒展着浓眉说起与女真人雪夜激战的场面。他虽对文墨不甚在行,但口才了得,言语间仿佛可见士兵们在陡峭山下浴血拼杀,大雪纷飞寒白了利刃,战马嘶鸣惊破了黑夜。

说到激动处,镇宁侯一拍桌子:“要不是万岁不愿意再打下去,老子肯定还得带兵追击,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女真人都送去见阎王!”

“万岁也是体恤将士们,久在严寒之地太过艰苦……”有人连忙打圆场,生怕这心直口快的侯爷说出过头的话语。江怀越道:“听侯爷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自己庸碌无为,成日都在为琐事烦忧。”

“蕴之忙的都是精细事情,换了我这粗人可干不来。”镇宁侯哈哈一笑,此时小厮敲门进来问道:“侯爷,您刚才点的乐妓已经到了,要不要让她们进来?”

“进来吧。”镇宁侯一挥手,继而又向江怀越道,“我离京有半年多,刚刚听说最近京城教坊多了些南方来的姑娘,就特意叫来看一看,免得老是这些旧面孔,都已经腻味了。”

另一名官员笑道:“是下官给侯爷推荐的人选,看看是否合眼缘……”正说话间,原先在雅间内的乐女们低头告退,继而屏风后环佩叮当,馨香浮动,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席间众官员皆面露笑意,打量再三。众佳丽抱着乐器自报花名,镇宁侯浅酌一口:“各位有什么爱听的曲目,尽管点来,对了蕴之——要不然就由你先说个曲名,怎么样?”

江怀越这才收回目光,静静望着杯中酒,笑了笑:“侯爷在座,怎轮得到我开先?”

“客气什么,我又不懂音律……”镇宁侯瞥了一眼席前等待的乐妓们,忽一抬下颔,朝着最后面的那少女道:“你叫什么?怎么没上前自报家门?”

众人皆望向那边,最靠近山水屏风的那名少女怀抱琵琶,低着头慢慢走上前,朝众官员行了万福之礼。

“奴婢……淡粉楼,相思。”

浅浅鹅黄的轻罗衫配着金线压边的凤尾裙,乌发间簪着双蝶对梅鎏金钿,她今日妆容淡雅,更显得肌肤幼白,凝玉胜珠。

第26章

席间有人道:“真是巧了, 上次邹侍郎去淡粉楼,特意叫你唱的曲, 本官倒也记得。”又向江怀越笑道,“督公那天好像也在,不知还有印象没?”

他端起酒杯,淡淡一笑:“是有那么一回事,对她们却不太记得了。”

镇宁侯大手一扬:“既然这样, 就由她开始, 弹唱起来!”

主人发话,乐妓们自然尽数遵从,除了相思之外都退后几步。相思略一迟疑,只得抱着琵琶落了座。纤指灵动, 弦音铮铮, 忽而似山间溪泉纯澈跃动, 忽而又似碧海惊涛排浪冲天,轻缓时如春风骀荡, 拂面温柔,急促时则似万马疾驰,撞人心门。

席间镇宁侯端坐颔首,众官员偶有窃窃私语, 而江怀越则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仿佛与相思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一曲既罢,余音振梁, 屋内初时寂静,俄而众人抚掌赞许,唯有他神情闲散,只望了相思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奴婢才来京师,给诸位大人献丑了。”相思款款站起,再度行礼。镇宁侯点头称道,继而其余官妓被依次叫上,或弹琴或吹箫,风光旖旎,倩影翩然。

觥筹交错,满室生香,江怀越坐在席间,并未多看相思一眼,而她也始终静待一旁,视线只落在浓淡适宜的山水屏风间。

酒至三巡,气氛更为热闹,有识趣的官员招手叫众佳丽到席间斟酒,官妓们纷纷放下器乐,袅袅娜娜依偎到镇宁侯与众人身边。

玉手持壶,佳酿流注,美酒与脂粉的香味混杂相融,欢笑与戏谑声此起彼伏。相思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加之又见江怀越在场,即便假装视而不见,也觉得举手投足都尴尬。可碍于身份又不能不从,只好有意拖延着,挨到一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老者身旁,为其倒酒劝饮。

那老者面目慈祥,饮下美酒后便问及相思祖籍,以及过往经历。她还未答上几句,又被他灌了一杯酒,正觉面红耳赤之际,忽听得对面有女子哎呀一声,抬头却见侍奉在江怀越身边的那名官妓神情紧张,心急慌忙地取出丝帕朝他身上擦。

他抬手避让,镇宁侯斥那官妓:“杯子都端不稳,怎么敬酒的?!”

“奴婢……奴婢该死,没想到大人没接住……”美艳的女子瑟瑟发抖,退后数步。

“不碍事。”江怀越低咳一声,抬目望向相思,“换个人过来即可。”

相思身旁的老者见状,顺水推舟招呼那名女子换到此处。相思还有迟疑,江怀越那冷澈目光已盯了过来。她只得慢慢吞吞换至他身旁。

席间继续热闹,镇宁侯已与身边的官妓肆意言笑。

江怀越不言不语看着相思,她似乎还是心存畏惧与嫌隙,过了片刻,才缓缓跪在他膝畔,垂着浓黑眼睫,用素白绣蝶的绢帕为他轻拭襟前酒痕。

纤纤玉手掠过暗蓝织金衣襟,他低着清眸,视线落在她光润优美的颈侧。

绿松石累丝镶金的耳坠摇摇俏俏,荡漾生姿。

他略一低腰,有所靠近,相思警觉地抬眸,正迎上目光。

她眼里有戒惧、惶恐,江怀越旋即冷了颜,低落眼睫望着杯中酒,却用她最熟悉的南京话低声说了句:“那个老头,好色。”

相思从未想过在这场合,从他这里,还能听到乡音,一时没反应过来。江怀越嫌弃地看她一眼,视线又抛向对面。相思这才偷偷瞥过去,竟见之前那个头发花白的慈祥老者,已经醉眼迷离地将那名美艳官妓的手捏在掌心,来回摩挲。

她脸上发热,却不知该对江怀越说什么才好,嗫嚅着抬起头,却又撞上他冷厉目光。“不是说没有客人吗?今天却被我当场识破!”

欢闹声中,他压低了语声,可指责之意溢于言表。

相思被这忽如其来的责备弄得一头雾水,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交了白纸的缘故,不由小声地委屈辩解:“我怎么敢骗您,前些时候得罪了妈妈,一直被关着,今日有人来点了我的名,才出了淡粉楼。”

“你要替她挣钱,她关你做什么?”

“……怪我不听话,不驯服。”

他打量相思,冷笑了一下:“确实不讨人喜欢。”

又被如此挖苦,相思趁着众人酒酣场面热闹,偷偷地瞪他一眼。本以为他应该不会留意,没想到江怀越却寒着脸道:“你敢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