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深了, 初一与凌非焉两人都不再说话。而且从那之后,凌非焉便跟入定了一样,任凭初一再怎么折腾、搭讪也都不再理睬她,甚至连眼睛都不睁一下。
慢慢的,又寒又无趣的初一也就不再尝试与凌非焉交流, 只躲在背风处拉紧了衣服避寒, 时而望着洞内幽暗发呆, 昏昏沉沉,不理时间;时而看着凌非焉的背影, 过去未来, 胡思乱想。
好在每天午时前后,巡卫弟子都会上来雪顶,将两三个包裹好的馒头投入洞中。每每这时, 初一便会提前等在洞底接下从天而降的口粮。饿,是一方面。与人照上一面, 却是更重要的原因。毕竟谪仙洞内每天十二个时辰只有蹉跎, 这是唯一一次与人交流的机会。
哪怕这一丢一接不过短短须臾。
初一将馒头拿了,递凌非焉一个, 自己留下吃掉一个。如此,两三日里,专注于静思中的凌非焉更是连动都很少动, 只在吃饭时起身去掬一捧山雪, 补充水分。而初一就很少以雪为饮, 她宁可忍着口渴也不想吞下由山雪融化而成的冷水。本来饮食骤然减少, 每天靠着个馒头度日就让她倍感腹中空荡,虚弱无力,再喝下冷冷的雪水,当真是透着心的凉。谪仙洞里寒风瑟瑟、霜雪飘零,冰冷的空气早已穿割她的单衣,渗人了她的身体。她甚至都懒得去找更避风御寒的山岩,反正躲在哪都一样冻得刺骨。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看山雪在凌非焉的唇与手中融化的瞬间,看凌非焉反手用手背轻轻擦拭嘴角的动作。因为这之后,凌非焉会对她帮她把馒头从洞口拿来的行为道声谢谢。
到了初一被关进来的第五日中午,巡卫弟子打开山上机关,将干粮投进谪仙洞内,那包裹却是闷声落在地上。
“师兄,今日非一怎么没在下面接着?”毕竟是自家同门,涂明宫弟子有些担心。
道仙弟子也猜不到原因,但见涂明弟子脸上忧虑,只道:“许是她今日不饿。师弟不必担心,谪仙洞中还有非焉凌尊,非一若是有事,凌尊定会告与我们知晓。”
涂明弟子点头,认为师兄说得有些道理,这才略微放心。
道仙弟子又道:“如此三十日少进饮食,说不定非一出关时,顺便把辟谷术也精进了几分。”
两人相谈的声音随着洞口光线渐渐黯淡而消失。
凌非焉这才从暗中走出来,拾起装着粮食的包裹,脸色阴沉,走回洞内,回到横卧在地的人身边。
初一不来,不是不饿。而是昨夜子时,轻合双目修养精神的凌非焉忽然听得初一的呼吸声越来越缓慢沉重。她曾试着唤了声,初一呢呢喃喃的回应了,但却仅仅像是对自己的名字有条件反射,而不是清醒的在与她应答。
于是凌非焉走下青石绕到山岩之后,见初一正窝在一处角落,整个人抓紧道袍蜷缩着,意识恍惚,睡意沉沉。凌非焉走近前去,将手背贴在初一脸颊上停留片刻,微热的温度告诉她,初一这是连日在谪仙洞内风吹冷浸,身体吃不消了。
察觉脸上有清凉之意,初一微睁了眼,忽见凌非焉来到身前,下意识在嘴角上勾出一丝笑容。凌非焉见了,忙将手抽回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初一小声道:“身上酸软无力,头疼得紧。”这一开口,声音竟还有些沙哑。
凌非焉站起身,基本确定初一无甚大碍,只是惹了风寒。转身欲回,又见她衣衫单薄,瑟缩可怜。犹豫片刻,叹道:“你在谪仙洞中冻了五日,便蹉跎了五日,竟然直至受寒染病都未能领悟御寒之术,不求上进。”
“御寒术……?”初一就知道凌非焉不是白坐在青石上的,但现在困倦与病痛齐齐袭来,她打不起精神,只呢喃的回应道:“上仙说得对,是要领悟些御寒术……五日就快被冻成冰人,再来二十五天……未必能活着出去……”
凌非焉见初一此时正处于半睡半醒间,强挺着睡意与她交谈,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到底为何闯入青灵峰?”
昏昏沉沉的,初一也没多想,随口回道:“还不是为了……来看看上仙你……”
!!!
初一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的从困乏中清醒过来,尴尬对上凌非焉的视线。但见迷蒙之中,凌非焉神色清冷,目光如炬。
初一暗叫不好,怎么把实话给讲出来了。这岂不是像在跟凌非焉说,我被罚进谪仙洞,都是因为你。而且,我只是没想到擅闯青灵峰是这么严重的事,并不是为了探望你,宁可大破门规啊。
一瞬间想了好多,嘴上却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初一真怕凌非焉就着这个话茬再说下去,那可真是现找地缝钻都来不及了。
还好凌非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她抬手将身上的瑞雪芙蓉披风解下,丢在初一身上,淡淡道:“明日醒来,我传你些御寒之术。”
“上仙……”看着凌非焉离去的背影,初一将那还带着温暖的雪白披风覆住了身体。也不知是凌非焉的披风极度御寒,还是她心中涌起了暖意,她只觉得谪仙洞中风也小了,寒意也消了。她抱紧双腿,将头埋在披风之中,只觉得披风柔柔暖暖,竟似还有些凌非焉的气息。
“喂,醒醒。”凌非焉轻轻推了推依然昏沉的初一。说好明日醒来要传她些御寒之术,可是午时已过,初一却还没有醒来。